方璽媛知道他現在在緊張,可是……
「我……」
該說實話嗎?她根本還沒考慮。
他真的很瞭解她,知道她會立刻拒絕,所以給了她時間。
時間這種東西,對於曾經用過感情的人來說,不需要多長,十幾分鐘,二十分鐘,很有可能就會改變原本的意念,奏傷害她是真的,但是,烙在心上的痕跡並不是說抹就可以抹得去。
愛他,恨他,她花了那麼多時間在同一個人身上,再次出現,再次面對,怎麼可能一點感覺都沒有。
她本來就是感情軟弱的人啊。
能偽裝的只有表面。
他的提議讓她很亂,就在她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石碩臣來了,帶她去遊樂場大玩特玩,許久沒有運動的她玩得好累,但卻也托疲累的福,她沒力氣多想,有了一夜好眠。
後來她有跟石碩臣約略的提起,他跟她說:「想清楚就好。」
她當時好像是回他,「就是因為想不清楚。」
「愛情跟不甘心是兩回事,不過,人很盲目,有時候會把不甘心看成愛情,然後又會把愛情看成不甘心,愛不愛其實自己最明白,如果連妳自己都不知道的話,那就沒有人可以給妳答案了。」
她沒有想到奏會這麼快就來問她的回答為何,而且,還問得這麼直接,問得這麼毫無掩飾。
如果說,她從來不曾幻想奏回頭的話,那一定是騙人的,她想過,而且曾經有好幾年,這是她最希望發生的事情。
只是沒想到,希冀成真的感覺,竟然如此空虛。
不高興。
不快樂。
看著他,一樣的臉孔,一樣的聲音,她卻想不起當時怦然心動的感覺。
「璽媛?」
「不行……不可能了。」方璽媛看著他,緩緩的說,「現在的我已經沒辦法喜歡現在的你了,我可以關心你,但是,沒有辦法愛你。」
果然--
「是因為那個男孩子嗎?」
方璽媛蹙起眉,哪個男孩子?
「跟妳住一起的那個,我聽喬霓說是個留學生。」
他記得好像叫石……石碩臣吧,喬霓說他是個Gay--莫斯不知道她們是根據什麼判斷他的性向,但他知道,那個人不是。
喜歡男人或者女人可以靠嘴巴說,但眼神騙不了人。
他看璽媛,是用男人對女人的眼神。
「石碩臣?」方璽媛的反應就跟喬霓一樣,那種「不可能」的微妙,「他只是暫住我這裡,再幾天就回西雅圖了,我的決定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
「那我呢?妳這麼多年來一個人?跟我有沒有關係?」
「有。」
「既然這樣,那我們--」
「那我們就更不可能。」方璽媛接了他的話,「我是很容易記恨的,我不會忘記你那樣傷害我,就算你將來對我再好,也無法抹去那個事實,我會一直懷疑你,沒有辦法相信你……你覺得這樣的我們會快樂嗎?」
莫斯不語。
他知道她說的都是真的,但感覺上就是有那麼一點……
她輕輕的握了一下他的手,「當朋友,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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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心裡的疲累也可以造成身體的疲累。
方璽媛倒在床上,大大的吁出一口氣,鼻尖隱約都還聞得到那濃得化不開的玫瑰花香。
她真的不知道奏是怎麼了,她昨天已經跟他說得很清楚了,當朋友,可是今天他卻要花店送來一大把重到要兩人一起搬的玫瑰花。
情人節前夕,那樣一大把東西,真的……高興不起來。
宜倩跟明歡羨慕得不得了,小傑則露出同性之間的相斥氣氛說:「這要不然就是錢太多,要不然就是對自己沒把握。」
花送來的時候她在地下室點東西,等她上來,花店的人早走了。
退不回去,她也不想搬回家,除了抽九十九朵給小傑讓他送女朋友當情人節禮物之外,每位來「冰藍海豚」用餐的人,都可以拿到玫瑰一朵。
玫瑰好多好多,心情好重好重。
方璽媛翻個個身。唔,衣服都是玫瑰跟咖啡鬆餅的味道。
想睡,可是還沒洗澡,先瞇一下好了……瞇一下……就起來洗澡……還有衣服……還有……還有……
喀啦。門鎖的聲音。
聲音很小,但是,原本昏昏欲睡的人卻醒來了。
石碩臣回來了嗎?還是……不要告訴她是小偷,她現在只有一個人,她會怕。
進來的腳步聲還夾帶著窸窸窣窣的塑料袋聲音……
是石碩臣。
方璽媛從床上翻下,伸手要拉門把前,突然又像想起什麼似的退了幾步,看看化妝鏡中的自己。現在補妝太刻意,所以只將頭髮抓順。
打開門,果然看到石碩臣。
他對她咧開了嘴,方璽媛突然有種懷念的感覺,雖然才幾天沒見,但卻好像隔了許久似的。
想講一些什麼,但腦袋又一片空白,於是,只擠出一句,「宜蘭好玩嗎?」
「也不能講好不好玩,就是……尋根之旅。」
「你回去了五天耶。」
這句話一說出口的時候,連方璽媛都覺得詫異。怎麼會記得這麼清楚?
所幸,石碩臣似乎沒有多想,點點頭後露出些微無奈的表情。
「其實沒什麼玩到,因為親戚很多。」放下手中大包小包,順勢搥了搥酸痛的手臂,「我爺爺啊,一天到晚打電話叫親戚來家裡喝茶,一有人來,馬上來後院要我跟我姊出去,然後一遍遍介紹:這是老三的兒子跟女兒,兒子現在在美國念碩士,女兒在寫小說。」
方璽媛噗的一笑,「你爺爺很以你們為傲嘛。」
「他是啊,不過興奮得有點失控,完全忘了我們是去幹麼的,我才回去幾天,他居然開始問起相親的事情。」
意料之外的話題,讓她怔了怔,「相親?」
「因為我爺爺已經對我姊失望了,所以他把火力集中在我身上,可是妳想也知道,怎麼可能。」
「那就是沒有成功?」
「當然。」石碩臣走到吧檯裡,拿出杯子倒了水,一下喝掉好幾口,「念完碩士之後,我還打算要念博士,拿到學位就在西雅圖從事計算機相關工作,要跟我合得來,願意跟我一起住在美國,看起來好像很簡單,實際操作起來,困難。」
「你是打算一直留在那裡啊?」
「我沒跟妳講過嗎?」
方璽媛搖了搖頭。
說不上來現在的心情,感覺有點怪哪--她一直以為他今年拿到碩士學位之後就會回來定居,沒想到,台灣是暫住,他把將來放在西雅圖。
「我們學校的計算機系所在全國排名前十,環境好,資源又充足,對念計算機的人來說,那是個很棒的學習環境,西雅圖本身也是信息城,我覺得在那裡比較能夠學以致用。」
「湛蘅知道嗎?」
「知道。」
「支持?」
「不支持,她一直都很反對。」石碩臣很坦白的說,「她還是希望我能回到台灣,但是我很清楚我自己所學的,沒有辦法在這裡施展開來。將來不只是工作,我也希望能做一些研究,所以,環境很重要。」
很簡單的話,但是,方璽媛完全不知道自己該接些什麼才好。
見到他的喜悅都不見了,腦袋空空白白的。
他說得很有道理,但道理的背後也意味著,他們還能這樣聊天的日子不多了。
以後早上起來,不會有人替她準備好早餐,星期一的時候,不會有人以健康的理由拖她出去走走,沒人跟她搶廁所,沒人跟她搶洗衣機,在沙發上看電視看到累的時候,也不會沒有地方伸腳。
一切都得恢復原本的樣子。
自己醒來,自己出門,自己消耗時間,沒什麼不好,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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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是半夜兩點,方璽媛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天花板。
睡,睡不著……
剛回來的時候困得要命,現在真的可以休息,但倦意卻不知道跑哪裡去,精神好到連自己都詫異。
客廳裡,隱隱約約還可以聽到他敲打計算機的聲音。剛開始還嫌吵,什麼時候開始習慣的?他明明也沒有住在這裡很久啊!
啊……她忘記問他那時為什麼吻她了?
可惡,剛見面的時候沒問,接下來也不可能問了,不然會顯得她好像耿耿於懷似的,雖然說,她的確是。
翻了個身,看到了書桌上的小紙袋……
石碩臣剛剛拿給她的。
一罐剝皮辣椒。
在她還沒打開之前,他還一本正經的說:「再幾個小時就是情人節了,先祝妳情人節快樂。」
當時她說了什麼,不太記得,但是,約略欣喜的心情騙不了人。
小心翼翼的打開,沒想到會是一罐剝皮辣椒。
覺得失望,但是,卻是掩飾性的大笑。
打了他一下,然後說:「太小瓶了吧。」
他一臉無辜的回答,「這已經是店裡賣最大的了,再上去是用甕子裝的,我坐火車,根本拿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