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時頭暈目眩,完全沒意料到的答案在他沒有防備時猛然擊中他最脆弱的地方,他不禁有些埋怨,以及深深的無力感。
他沒有準備好。
這年紀的他,沒想過要對誰認真,也沒準備好要對誰認真。
以往有過的,只是感官的吸引力,但是對善美,他無法歸類於此。
而且善美……她不是可以玩愛情遊戲的對象,她的純真美好值得人用真心去保護她、愛護她,那是他還沒能力付出的。
他只會傷害她!
所以,他不可以對她心動,不可以對她抱有一絲絲渴望!
領悟到這點,他心痛難當,像被迫放棄了某種珍貴的東西,那種哀傷幾乎教他承受不住,當場痛哭失聲。
但須頏只是緊緊握住拳頭,感覺到指甲刺進掌心引起的疼痛,強迫自己若無其事的坐在原處,傾聽那不會屬於他的嬌聲曼語陪著祖母聊著家常,望著那不會屬於他的甜美笑容如玫瑰靜靜綻放。
他要把她當成妹妹,須頏對自己作了個殘酷的決定,為的是保護眼前的少女永遠有這麼純真美好的笑容。
可是他不知道……
愛情是無法用理智來決定、控制的。
當愛來時,你躲不開。
當愛走時,你也挽留不了。
第三章
善美初次見到須頏是在一種很尷尬的情境下。
當時,她並不懂得欣賞男性體魄,第一次看到男子昂揚的分身就被嚇壞了,才會一看到那副身軀的主人便見鬼似的想逃。另一方面,隨著女性的身體日漸成熟,在體內一股蠢蠢欲動的好奇慫恿下,總忍不住捕捉他的身影,但害怕跟他照面。
後來,他們在廚房裡不期而遇,善美發覺須頏非但沒有想像中那麼可怕,還十分可親、魅力十足,心底深處殘餘的恐懼,遂混合著對異性的好奇,和某種她無法釐清的曖昧情緒,堂而皇之的轉為好感。
她喜歡須頏。
這意念悄悄地在心底萌芽,但直到跟須老夫人喝下午茶後的第三天,須頏在一大清早出現在花園裡,她才知道自己有多喜歡他。
當時,她剛幫忙母親做完灌溉、施肥工作,打算趁著晨光還不至於太炙人前,拔掉野草並修剪過於茂盛的植物,看到他時,她嚇了一跳。
「早安。」須頏就站在開著杯狀白色花朵的山梅花前跟她打招呼,英俊的臉龐綻放出比花還要迷人的笑容,甜得讓人幾乎要醉倒。「我打算出去晨跑,看到妳在花園,就過來找妳。需要幫忙嗎?」
「不用了……」她慌亂的搖手,由於手晃得太厲害,差一點就握不住花剪。
須頏徐徐挑高一道眉,眼裡浮現一抹幾近畏懼的滑稽情緒,猶豫地往後退了一步,令善美心情沮喪。
「那我去慢跑了。」說是這麼說,他並沒有馬上離開,嘴角微抖地注視著善美良久,才將目光轉開,落在一個定點上。
善美跟著他的視線看去,發現須頏是在注視蹲在山月桂下拔除野草的母親。
專心工作的表情因頭上包著花巾、再頂著大斗笠而看不分明,素面的工作服把全身包得密不透風以抵禦陽光,這再平常不過的打扮在她眼裡突然變得很矬,更難堪的是,她的衣著打扮跟母親一模一樣。
「我去慢跑了。」須頏清了清喉嚨,朝她點了下頭,跑步離開。
善美注視著他帥氣的背影,眼睛好酸。
他穿了一套白色運動服,胸前有許多英文字母和號碼,頭上戴著相同顏色的遮陽帽,短褲下的兩條腿修長結實,暴露出佈滿腿毛的黝黑皮膚,襯得他足部的白襪和運動鞋更加的簇新。
他看起來好乾淨、好英俊、好時髦、好優雅,而她……一身農婦的打扮,身上沾滿草屑、泥塵,有什麼資格接受他的幫忙,破壞他一身的完美?
他不過是說客套話,並不是真心的,她卻慌成那樣,好丟臉!
善美突然覺得兩天前和他一塊喝下午茶的情景好像是上輩子的事了,渺小的她已經想不起來自己何德何能可以跟他那麼接近。
陪他一塊喝下午茶的人,應該是穿著高雅的洋裝、儀態萬千的淑女,怎會是她這種不起眼的小丫頭?
視線模糊了起來,她迅速低下頭,將嘴唇抿得好緊,手上的剪刀刷刷刷的剪掉一叢熏衣草,才發現自己剪錯了,眼裡的酸澀轉為刺痛,臉上越發的潮濕。
一個小時後,她與母親結束花園裡的工作,來到溫室。
這裡沒有灼人的陽光,兩人便把防曬的工作服裝除下,露出裡頭的T恤和及膝的五分褲,休息了一會兒,才繫上圍裙開始工作。
善美把不小心剪下來的熏衣草暫時放進水瓶裡,盤算著該怎麼廢物利用,也許可以用來做餅乾、蛋糕,或是泡茶也不錯。
之後,她開始幫忙整理盆栽,希望專注的工作可以改善自須頏離開後越來越差的心情,但她還不確定有沒有效,便感覺到頸背寒毛豎起,難以言喻的悸動超乎她意願地在心底擴散開來,迅速堆高到她無法置之不理的程度。
她一轉過身,便對上須頏灼熱的注視。
「嗨。」那張英俊的臉龐朝她綻出百萬瓦特的電力一般的笑容,當場電得她心跳劇烈,撞得肋骨生疼。
天呀,他看起來一點都不像出去慢跑一圈的人,發未亂,也沒有滿頭大汗,站定在她面前的姿勢是那麼氣定神閒,英俊得讓人難以轉開眼光。
「呃,妳脫掉那套工作服了,看起來好清爽。」須頏說,眼光徐緩的在她身上繞了一圈,讓她渾身起了一陣與寒意無關的戰慄。
是呀,把那套用來防禦陽光的工作裝備卸下,她是清爽許多,而且她有順便梳理頭髮,比起他來還不至於蓬頭垢面吧!
她熱切的望著他,希望自己在他眼裡是迷人的、美麗的……
可是他的眼光轉開了,投向不遠處另一道正在工作的身影。
「妳們似乎喜歡穿母女裝。」他突然說。
善美聞言愕然,不確定他是什麼意思。
但不管是陳述事實,還是另有所指,聽在耳裡是同樣刺耳。
她乖戾地鼓起嘴,瞪他。
「不關你的事!」
「我說錯什麼了嗎?」須頏表情震驚,眼中流露出一抹受傷,「為什麼這麼凶?」
善美飛快轉開臉,怪自己亂發脾氣,但又拉不下臉跟他道歉,頓了一下腳,彆扭的說:「我要做事了!」
或許是很少被女孩子發脾氣,須頏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幾秒鐘後,方訥訥的開口,「妳們還沒吃早餐吧?我帶了這些回來。」
眼角餘光瞄到他舉高的兩隻手各提了一個袋子,善美跟著嗅到飄浮在空氣裡的一縷引人食指大動的香氣。
她抿緊嘴巴,壓抑在心頭的酸澀跟著發酵了起來,雖然知道自己不應該,可是……他的示好在她眼裡總有那麼一點紆尊降貴的味道,令她不想領情,
「我們吃過了。」她的聲音乾巴巴的,充滿拒絕。
「呃……」須頏困擾的皺起漂亮的臥蠶眉,表情有些不知所措廣登時讓善美覺得自己太拒人於千里之外了。
但她沒有說謊,不過還是……解釋一下好了。
「我們五點就吃了。」她放鬆嘴角,朝他微揚。
「那……」他猶豫了一下,隨即又笑了起來,「現在一定餓了。來,休息一下,一起吃吧。」
誰能拒絕這樣英俊的男孩真誠的邀請?
況且……她是有些餓了。
時間大約七點半了,平常她協助母親完成園藝工作通常快九點,也會再吃點什麼補充體力。
善美看向母親,尋求她的決定,後者聽見他們的交談,眼光狐疑的打量著須頏。
「媽,他是須頏,老夫人的第二個孫子。」
溫暖點點頭,算是招呼。
「他帶了……呃,早餐,要請我們吃呢。」
溫暖聳了聳鼻子,偏著頭想了一下,朝女兒點點頭。
善美知道母親同意了,轉向須頏說:「謝謝你。請等我們一下,我跟媽先洗一下手。」
「沒問題。」須頏緊繃的嘴角放鬆地咧開笑容。
母女倆很快洗了手,跟著須頏來到平時喝下午茶的休息區,善美主動接過他手上的提袋,拿出裡頭的湯包和小米粥。
「哇。」雖然早就聞出味道,善美還是驚喜的輕呼出聲。「好像很好吃的樣子。」
「就是好吃才買來跟妳分享呀。」須頏忍不住炫耀,接過她遞來的免洗餐具,接著說:「這家餐廳是從晚餐時段營業到隔天早餐時段,平時都是高朋滿座,也有像我一樣是專程去店裡外帶,真的很不錯喔。」
絲絲甜意在方寸間擴散,淹沒了早先的酸澀,善美感到渾身輕飄飄的。
他說,是買來跟她分享的,是跟她,不是跟別人。
不過聽了這種話,很教她不好意思呢。
她抿了抿唇,盈盈笑意在頰窩裡浮沉。
「你特別去買的嗎?」
他臉上浮現可疑的紅暈,濃密的眼睫迅速遮蓋眼裡的情緒,迷人的雙唇微微扭曲,咳了咳,才道:「也不是,我是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