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因為……」說至最重要的關鍵,攸關敬謹親王府的未來,晴兒突感好大的壓力,她吞吞吐吐,不知該不該完全坦白。
「因為什麼?」元律急了,沉不住氣的問。
「因為念薏聽到大阿哥原來不是王爺和福晉的親生兒了……而是貧窮漢人夫婦所生,鄺嬤嬤以此來要脅念意,要她放棄大阿哥,成全您與郡主的婚事,否則就要將這事兒公開,到時候您就當不成貝勒爺了……
念薏一直都是為大阿哥著想的,她認為大阿哥過慣了驕奢的生活,受不了乏味的平淡,您一直這麼卓爾不群、飛揚氣盛,絕付承受不起這樣的打擊……」晴兒維恭維謹的說。
忽而驚聞自己的身世,元律沒有太大的震驚或是打擊過大造成的悵然失落,只是心疼那個單純的以為只手可以遮天的天真女人,她傻得惹人心酸。
她居然為他設想這許多,為了保護他、不讓他知曉這些醜陋的事實她答應了多少交換條件?她寧可一個人承受所有的苦痛與批判,也要他幸福嗎?
傻女人,沒有可愛又勇敢的她,他的人生哪來的快樂可言?
「大阿哥,求您救救念薏,她是我的好朋友,我已經對不起她好多次了,我不能眼睜睜看她死去!」
「胡說,她好端端的在柴房,怎可能會死?」惶恐卻漫過胸間,他憂懼地望著她。
「不……」晴兒猛地抽氣一聲。「念薏昨晚被鄺嬤嬤打得奄奄一息了……她好像快死了……」
「該死的僕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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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一日,在人的一生中猶如微渺輕煙,而當中毫無預警又令人措手不及的轉折,卻殘酷地證明人世的無常。
打開了昏迷不醒的人兒手腳的鐐銬,讓她躺臥在自己的懷中,元律仔細端詳她的模樣,一陣驚悸從他眸心飛掠而過——衣裙碎裂、青絲散落,落魄得像是歷經過一場大災難,清靈細膩的五官顯得十分憔淬,細看下發現她的眼窩明顯塌陷,眼圈下有兩道陰影,特別是她殘留於唇角的血絲——
冰冷的黑眸立時變得熾烈,直勾勾地射向罪魁禍首——鄺嬤嬤。
「就是你傷了她?誰給你權力傷她?」
「大阿哥,我……」鄺嬤嬤懾服於他的氣勢,明明不是皇親王室的血脈,為何卻有那樣令人窒息的眼神?
「霖生,將她押下去,直到念薏恢復意識之前,誰都不許送飯給她成要親自審訊!」
「喳!」
「不……」鄺嬤嬤直打哆嗦,「我知道你的身世,你不能……」驀地,尾音消逝在他冷銳的注視下。
「你一樣想用這招來威脅我嗎?我不像念薏那樣天真,你認為我會在意自己的血源是否純正嗎?」元律冷冷瞟她一眼,「你讓念薏受了多少委屈,我絕對會加倍奉還!」
他轉向一旁的丫環命令。「晴兒,請大夫到雲鶴樓!」
「是。」
「小柳兒,我來帶你回去了……我好抱歉,關了你一夜,你一個人一定嚇壞了吧?」小心翼翼的抱起她!他不斷在她耳畔輕語。
「你怎會答應他們無理的要求,難道你一點也不喜歡我嗎?明明沒有的事;為何不否認,為何要讓我說出那樣不堪的話傷你……你好傻!」
念薏聽見了。在黑暗深處,在寧靜深處,有隱約微光,有渺茫細語,有遙遠的人影,微弱地呼喚她前行。
她不想去聽,這聲音太危險,她已經重重地被傷害過,不能再犯同樣的錯,但她是這麼這麼強烈地被他吸引,雖然害怕他詭異的氣質、難以捉摸的幽幻個性,她還是無可否認的愛他……
劇烈的痛楚迅速捲走她的意識,在悲傷的記憶與尖刻的批判中,她沉淪,她飄浮,她孤冷而寂寞……
合幽的夢,無垠的夢,看不到過去,也見不著未來,她的靈魂悲泣著,聲聲喚著元律,可他一直不出現,幽禁她仍不夠,甚至要人來屈辱她……
她沒有表情,恐懼卻由眼眶溢下臉龐,無聲吶喊著她所受到的驚嚇。
「小柳兒,別怕,我在這兒,快要有溫暖的暖炕可以躺了,不冷了……」察覺到懷中人兒的顫抖,元律加快步伐回到院落,揪心難抑。
念薏嚶嚀不停,愈是顫抖,愈是被摟得死緊,她可以感受到這份胸懷的每一處糾結肌理,可以感受到強烈的體溫、熟悉的氣息,撫慰了她的懼怕……
☆☆☆
軟弱的低呼從床上人兒蒼白的小口中吐出,額角也因為夢魔而流下涔涔的冷汗。
念薏在被中掙扎著,嬌秀的容顏染上驚惶失措,彷彿夢裡正有什麼在追緝她。
「小柳兒……」
「晤……」醇厚的低嗓音堅持呼喚非但喚不回念薏的意識,反使她墜入惡夢的更深處。
驀地,有人在摸撫她髮際用D輕觸的指掌像在安慰她的痛楚似的,很輕緩也很溫柔。
念薏停住腳步,看見了元律,他的語氣好兇惡,然而他的眼神卻又盈滿感情,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才好
她好愛好愛他,除了爹娘。老爺夫人,再也沒有更愛的人了,為了確保他的地位,她可以什麼都不要…但他怎能心狠的要人來傷她,這是他趕她離開的手段嗎?
「小柳兒,醒來,你做惡夢了。」元律坐在床邊,俯身柔聲安慰,輕撫她汗濕的前額,無限愛憐。
「元律,你都照顧一夜了,先去休息吧,這兒交給額娘……」福晉握著手絹兒輕功。
幾個時辰了,元律連頭都不曾撒向身後的「額娘」,始終凝睇著榻上虛弱淺喘的小人兒,她身上的傷讓他神色嚴肅。
彷彿這屋裡只有他和念薏兩人,完全聽不見旁人的聲音,溫柔扶起念薏的後頸,擰了條乾淨的濕布細心地擦拭她的身體後,床上的人兒還是昏沉沉的,絲毫沒有醒來的跡象。
「元律……你怪我嗎?」坦白告知了他的身世,福晉遲遲沒有獲得他的正面回應,令她好生擔憂。
「你該為自己擔心吧,畢竟當年我只是一個無辜捲入你們爭權搶位遊戲當中的小孩罷了。」明白自己的出身後,元律一貫冷然的態度,表情無波無湧,教人看不出心底的思緒。
他沒有歇斯底里,也沒有呼天搶地,反倒有一種輕鬆的感覺籠罩身心,沒了這些頭銜,他總算能以一個平常男人的身份,和念薏平起平坐,毋須在意世俗的目光,所謂社會階級不配的顧忌也都不存在了……
「元律……」福晉羞愧無語,無顏面對他的怨怪,拆散一個美滿的家庭確實是她的錯。
元律不再理會,凝神繼續喚著看來已悠悠轉醒的念薏,「小柳兒,醒來了嗎?」
念薏痛吟一聲,輕輕眨動羽睫,迷濛的視線不期然對上明顯憔悴許多的俊逸面容,霍然想起昏迷前所有的事情——
「別靠過來!」努力撐起身子,纖細的嬌軀不住地往後瑟縮,拉開他和她之間的距離。
「不許怕我!」宛如被潑了一身冷水,澆熄了滿腔熱情,元律氣惱她冷情的反應。
「不要過來!」捲起絲被,意圖蓋住自己、隔開兩人,卻被他識破的一把扯開。
元律用力執起她小巧的下巴,強迫她看清他眼底的堅持,「永遠不許怕我,聽到了沒?念薏。」
「不要碰我……」她的精神已完全瀕臨崩潰的狀態,用力地揮開他的手,放聲尖叫。
「念薏,不許怕我!」他按捺性子警告,不允許他的女人以驚懼的目光凝視他。
「我不要你怕我……」最後,似是換人妥協了,元律害怕的將她撈入懷裡,不停的擁緊再擁緊。「我知道自己對不起你,我不該將你關在柴房,不該那麼昏昧不明,請你不要不理我」
念薏想絕然地淨開他的懷抱,想扭過頭不瞧他、不聽他,想叫他走,但是,她什麼都沒做,一徑任由他抱著自己。
他的那些話,充滿歉疚、乞求、熱烈和痛楚的話……
一字字、一句句敲擊她心底最柔軟、最委屈的地方,教她哽咽而淚霧淒迷,心軟了大半。
「傷口痛不痛?我幫你重新上藥好不好?心隱約聽見她抽氣的聲音,元律連忙鬆開雙臂的圈抱。
解開寬大的乾淨外衣,可以看見念薏渾身都是瘀血,青一塊、紫一塊,原本白細柔嫩、滑若凝脂的皮膚變得如此狼狽不堪,他更是懊恨自己,這一切皆因他而起。
他輕觸的手弄疼了念意,感覺到她微微瑟縮一下,「很疼嗎?」
「不疼。」念薏咬著牙,讓他為她在鞭痕處抹上生肌止痛的冰涼傷藥,一處又一處的刺痛感卻教她不由得輕呼出聲。
「忍著點,小柳兒,我要開始揉了。」
她闔上眼臉,認命地接受另外一次皮肉的折磨,「一點兒都不疼的,疼的不是那兒……」念薏說道,眼角滴下淚水。
「為什麼還要對我那麼好?」這樣她會捨不得離開的。「我是個大壞蛋,我用力推倒郡主,她會撞傷額角都是因為我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