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岩石上的是原來掛在夫君雙肩的大披風!
「寬衣。」
寬──喔,該死的男人!她當然知道他正忙著剝光他身上的衣物。
「寬衣做啥?」她兩眼緊盯他胸前解扣的雙手。
「你該不會認為我會在一旁觀望,而不參與吧?我并不想錯過它,我的夫人。」隨著他聲音的落下,又有兩件衣物跌落在披風上方。
上半身僅著一件白衫的戢梟,他屈膝坐下,在脫靴之前,兩眼瞧了遠方天際一眼。「依它下沉的速度看來,不到半個時辰,黑暗就會吞沒這片大地,我們只有一刻鐘的時間。」視線由火輪轉向驚愕的嬌容。
「如果我的裸體讓你不舒服得感到呼吸急促的話,我倒不介意你躲到那塊岩石後方去,只是,記得時間有限。」
戢梟以下巴輕指矗立在泉水中央那片岩石,朝她丟下邪氣卻性感十足的一笑,開始著手脫靴。
自傲、自視、自大、自以為是的男人!依她之見,他是擔心自己一旦瞧見她毫無遮掩的身子,會克制不住猶如猛虎般撲了過來!
不過……他的提議頗令人心動的。方纔她被嚇得差點就要打退堂鼓了。
姒矞瞪了夫君好看的側瞼一眼,在他尚未剝光腿上衣褲之前,她趕忙移開視線,又羞又惱的往另一邊邁去。
清泉深度只及腰際,姒矞原來打算著裡衣、褻褲下水,但是想到它們會變得又冰又硬的貼著自己肌膚,她又馬上打消念頭了。
礙於威脅性十足的男人就在對面的岩石後方,她只得用稱不上享受的速度,迅速替自己洗滌一番。溫熱的清泉讓她在上岸前,止不住渴望的放下一頭秀髮……
姒矞走近時,戢梟正彎身拾起丟在地上的披風。瞧見她一頭濕漉漉的秀髮,他不禁擰眉。
「你洗頭了?」
一雙柔荑輕輕絞扭自己一束飽含水氣的秀髮。「嗯。」姒矞點頭應聲。
「出了這片泉谷,你會後悔將它們弄濕的!」戢梟瞧了她一眼,轉身在披風原來的地方坐下。「過來!」
以矞停下擰水的動作,眸中透著不解地望著夫君手指所指之處。
「我得弄乾它!否則我敢保證,龍騰往後要照顧的,將不只是馬車上那受傷的兵士而已!」他幾乎是生氣地擠出這些話。
原來他是擔心她會受寒!至少這是個不壞的開始。恍然大悟後,姒矞難得聽話地乖乖在夫君「指」定的位置坐下,唇角則有抹不易察覺的笑意。
不一會兒,她聽見背後傳來一陣衣物的窸窣聲,然後一件溫熱的布料輕輕按上她的頭頂,讓她微微一楞,那原本是穿在他身上的。
穿梭髮絲的十指相當輕柔小心,似乎擔心任意一個動作都會扯痛頭髮的主人似的……姒矞不知道狂傲自負如他,也能有如此溫柔的一面。
「你……你的傷要不要緊?」
「嗯。」
「你明白那是意外,我並非故意的……」
「嗯。」
「事情發生得過於突然,我是反射性的動作。」
「嗯。」
「也許這會令你下次要將那種會砸人的玩意兒擺至高處之前,先考慮一番。」
「嗯。」
「難道你沒有別的話好說?」
姒矞感覺撫弄她頭髮那雙手為此而停頓了半秒,接下來頭上方傳來的一句話,教她後悔得恨不得「咬舌自盡」。她是哪壺不提提哪壺啊!
「半年前為什麼從我身旁逃離?」
「如果我說,我已為此事深深的感到後悔與自責,你……能不能不再追根究柢?」
「不能!」他的回答乾淨俐落且清楚。
「為什麼?這種經驗你不會再有第二次了,我發誓!」
第二次?光來這麼一回,便早耗光他這一輩子的所有耐性了,她還妄想有下次?
「我確定它是不會再發生的。就算你能不留隻字片語的不告而別,那麼,為何不捎個消息給你的父親──我的丈人,反讓自己行蹤成謎,它的後果勢必造成銀狼、赤狼兩族之間的誤會,而打破兩族刻意維持的和平,再次掀起戰事。當初你難道不能想像到這一切嗎?還是它才是你所希望的?」
不,希望能藉聯婚來繼續維持兩族和平,這也是她會毫不猶豫地答應阿爹的其中原因之一──
「你也知道我那阿爹生性豪邁,是個心直口快的粗魯人,倘若我真捎那麼封信過去,他老人家難免會以為自己女兒鐵定受了什麼委屈,而急欲興師問罪地揮軍北上,屆時場面必是一發不可收拾。所以我才遲遲未知會他老人家……不過,他消息倒是挺靈通的嘛……阿爹他……他有沒有為難你?」
「你的失蹤,非同於走失一條小狗般的事小。而且你該明白身為父親不可能不關心自己的子女,不可能不探望自己已出閣的女兒。此事非同小可,又豈是我一手遮天、瞞天過海隱瞞得了的?猜忌與心焦如焚之下,一番惡言相向自是難免,不過,這些我都可以理解,因為我知道你會給我答案,對吧?」
「我……」她該告訴他實情嗎?只因自己一時兒女私情的作祟,使性使然!「對於在小女孩時期僅有一面之緣的印象,而第二次碰面便成為自己的夫君……那種不知所措的情結會教人忍不住的想逃脫,這並不可疑呀……」
「我令妳感到害怕?」英挺的濃眉挑得半天高。
「不。」
「你心有他屬?」
「不。」
「你反對這樁婚事?」
「不。」
「那麼告訴我,你的答案!」
「我只是……」
「只是?」
姒矞不覺收緊自己雙膝。「只是有些失望……」
戢梟以十指當梳,梳順她一頭秀髮的動作因此停頓。「能否讓我明瞭當初你是抱著何種期望而來?」現在劍眉擰緊了。
想從這樁權宜的婚姻中,獲取她夫君的一顆心!雖然半途殺出了個程咬金粉碎了她的美夢,不過希望又在她心中點燃,現在她已找回奮勇殺「敵」的力量。
「我本以為自己有足夠的勇氣來承擔維繫兩族和平的重大使命,結果我卻懦弱的逃離了。我辜負阿爹對我的期望所托,我無顏面對他老人家……我的失望是針對自己而言的。」
看來天要塌了!依照他派出的探子多年來送回的點點滴滴,他瞭解這不像是她會說出的話。
也罷!反正往後日子長得很。
「你不相信嗎?」見上頭悶不出聲的,她心虛的先開口了,并作勢就要偏過頭,往後望去。
是啊,鬼才信它!「別動。」寬厚的大掌把微偏的腦袋瓜扶正。戢梟繼續未完成的工作。
「你在做啥?」
「將它們編成一束。」
編成髮辮嗎?他!姒矞震驚、錯愕的圓睜自己一對眸子。
不一會兒工夫,事實證明她背後的男人確實有一雙巧手!姒矞拉起垂落在胸前的一辮……熟練的技巧,是有人常提供他練習嗎?
「你常對某人做出此事嗎?」她盯著那條纏繞發尾的黑緞,它本來是束在他頸後的發上的。
戢梟望了她一眼。「你想聽實話嗎?」披風被他手臂一橫,掃過自己雙臂。
「我不知道……」她的胃在收緊。
「事實是,只有一人。」
哈,果然不出自己所料!一定是那顆「干梅」,她不覺地咬緊下唇。
底下沉默的反應,教正綁著披風錦帶的戢梟,不禁將目光再次落在那顆低垂得讓人瞧不清表情的腦袋瓜。
「不想知道『她』是誰嗎?」
不想!她的好奇心已瞬間被殺光了,他該死的最好別開口,否則她可能會一個「不小心」將他給踹進湖底──
「我不確定自己還想知道答案……」
「就算那個『她』可能就是眼前的自己!妳也不想知道?」
意思十分明確的一句話,令那張原本顯得毫無生氣的臉蛋瞬間活了過來。
姒矞驀地抬起一對熠熠生光的明眸,仰視著上方看不清面容的男人。「你是說──」她美麗的唇角不覺地醞釀開一抹笑紋。
喜色在妻子絕麗的嬌容是毫無遮掩。背光的戢梟,眼底閃過柔情。不過,他的妻子並未能看見它們。
他朝妻子伸出手掌。「走吧!咱們已經耽擱太多時間了。」語氣平板,一如往昔。
姒矞並不在意。她朝夫君探出手,纖指握住夫君的厚掌。在夫君的幫忙下,姒矞輕鬆起身。
一陣晚風送來,拂動了她臉頰兩旁的一綹紅髮。他的夫君并未將它們編入髮辮。
一直到邁出泉谷,見到前方候著的龍騰和虎嘯;甚至在三刻後,回到早在前頭駐紮的營地,甜甜笑意始終不曾遠離姒矞的唇角。
第六章
「夫人!你有沒有注意到,方才排列在城門外的一群人個個熊腰虎背,還睜著一對對牛眼,直盯著咱們主僕二人猛瞧!」
想到自己往後得在這些銀髮巨人的眼下生活,櫻子不禁開始憂心起來。
姒矞看了櫻子一眼。「沒有,瞧你一副作賊心虛的樣子。那,做人要有骨氣,尤其是在這他鄉異地,更要有自力更生的決心,別擺出一副窩囊相來。就當自己是在不想『麻煩』大家的情況下,陪了你主子我出城玩了半年。理直氣壯地抬起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