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來不是很在乎禮教的人,府裡也沒什麼規矩,只要大家能把自己的工作做好就可以了,很多事情德碩也不管的。
「嗯。」紅巾底下的墨湖細細地應了一聲,心跳卻是快得異常。
就要見到他了。
終於等到這一刻了。
德碩彷彿這才想到該先掀起紅巾。「瞧我都忘了,恐怕真有些醉了。」他拿起秤桿掀開覆蓋在她臉上的紅巾,但紅巾一落地,兩人卻兩款表情。
「爺。」墨湖眼底盈盈閃動的是掩飾不住的深情。
「你是誰?」德碩眼底是滿滿的震驚。他娶的是「夏墨湖」,是那天差點被他的馬兒踩中的姑娘,可不是眼前的這位!
德碩唰地一聲站起,而他眼底的驚訝是那樣的深,深到讓她也跟著慌張了起來。
「我是墨湖啊,難道我變得那樣多,爺認不出來了?」她其實還是想喚他一聲四哥,但多年不見,她也不敢貿然如此稱呼。
不過,為什麼他看著她的眼神是如此的陌生?
「你不是夏墨湖!」德碩斬釘截鐵地說。「說,你是誰?」他凌厲的眼神直逼而至。夏居庸告訴他自家閨女的名字是夏墨湖,聖旨上所寫明的也是夏墨湖,難道他迎娶的不是夏墨湖?
墨湖站起來卻又被他逼得跌坐下去。「我是墨湖啊!爺不認得我了?」怎麼會?她又不是換了一張臉。
「你確實是叫做夏墨湖?」他震驚地看著她坦然的眼神。「你是夏居庸的女兒?」夏居庸再怎麼大膽,也不敢違背聖旨吧?難道讓他馬兒踩傷的姑娘不叫做夏墨湖?
「正是,如喜可以證明的。」墨湖終於察覺事情大大不對勁了。就算她這幾年容貌有點改變,他也不該認不出來,除非他……
「如果你叫夏墨湖,那麼我帶兵回京當天,被我的馬兒踩中的人又是誰?」這該不會是一樁陰謀吧?德碩的臉陰沉了下來。
「馬兒踩中?」墨湖倒抽口氣,臉色頓時變得蒼白。「你說的該是若煙吧?」
他想娶的不是她、不是她!
恐懼、心碎的感覺開始在她心中擴大、擴大……
「你知道?」難道她也是合謀的人?看來她是知情的。「是個柔柔弱弱的姑娘,她跟我說她是夏大學士的女兒。」
「若煙是我的妹妹。」墨湖跌坐在床上,覺得自己彷彿被他判了死刑。她的眼底充滿著痛苦,不敢置信地看著他。「你不記得我了?四哥,你完全不記得我了?忘記我們曾有過的一切?」
她無法相信自己的滿腔柔情到頭來只是一場夢,這三年來的思念之苦只有她一人獨嘗,而他早就把她給忘了?!
那麼她滿心以為就要終成眷屬的美夢,說穿了只是個笑話?
「我根本不認識你,哪來的忘記?」意識到自己已經跳進陷阱的德碩,臉色冷凝了起來。「說,這個圈套是你爹想的,還是皇上想的?」居然有人敢這樣設計他?
「圈套?」墨湖眼底盈滿著淚水,那倔強著不願落下的淚水終於也投降了。淚水沾濕了她雪白無瑕的嫩頰,一雙晶燦的明眸此刻盈滿了痛楚。「你以為有人設計你?」
天哪,誰來叫醒她,告訴她這只是惡夢一場?
原本應該是濃情蜜意的新婚之夜,可她卻被摯愛的男子如此深惡痛絕地瞪視著,教她真想立刻消失在這世上。
「難道不是嗎?」德碩瞇起眼,捏起她細緻的下巴。「沒想到這張單純無辜的臉蛋不是如此工於心計。你別說你不知情,真不知情又豈會知道我剛提的是你的妹妹?」
「那是因為當時我也看到你的馬踩到若煙,所以我才這麼反應的。我怎麼料得到皇上會指婚?」墨湖受不了如此被污蔑。知道他想娶的人不是她已經夠難堪了,
再被說成設圈套,這讓她情何以堪?
「這麼說是你爹設計的?目的是趁此機會把你塞給我?你爹還真疼愛你,為了你不惜設計這一切,而正好我也傻得讓你們有機會。」
「我不知道哪裡出了錯,如果你一開始要娶的就是若煙,那麼我說什麼都不會嫁過來的!」她既心痛又生氣地喊,再也受不了他的冷嘲熱諷了。
有那麼一瞬間,他被她眼底深沉的痛楚給打動了,彷彿那個痛楚透過她的眼神也傳遞給了他,不過他馬上醒了過來。
「說得好聽,現在才來說這個不嫌太遲、太造作了嗎?」他一把放開捏住她下巴的手,冷冷地嘲諷。
墨湖被他的動作給弄得失衡地往旁邊倒去,他反射性地要去攙她,但是還沒真正出手就又縮了回來,眼底還流洩出一股厭惡之情。
「你不是我所認識的那個德碩……」她半靠在床柱上,淚水汩汩流淌,神情淒然地望著他。
她所認識的德碩是那樣寶貝她的,捨不得她吹一點風。但眼前的這個男子眼底沒有任何感情,只有冷硬的怒意,還有滿腔的憤恨。
「喔?」他諷刺地揚了揚眉。「你也不是我認識的那個新娘,我們也算扯平了!」他憤怒地將桌上的東西一掃而落,發出了很大的聲響。
「現在我們再吵也無濟於事,這麼晚了,先休息吧?」她需要睡一覺,或許明天醒來會發現這一切都是夢。
「然後先跟你洞房花燭,等到一切都成定局,我不想要的新娘也得要,是吧?」他惡狠狠地問,他可不願再讓人愚弄。
那句「不想要的新娘」,再次把她刺得鮮血淋漓。
「不然你想怎麼樣?把大家都吵醒?還是要連夜把我送回學士府?」墨湖唇邊泛起一抹淒涼的笑,只是那抹笑容看在德碩眼中卻成了嘲笑。
「別以為我會任人耍弄,想擺弄我是要付出代價的。」他說完轉身踢開房門,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墨湖呆愣愣地看著大開的房門,夜裡的冷風從外面灌了進來,讓只穿著嫁衣的她冷得一陣顫慄。
她緩緩地走過去將門關上,人也順著關上的房門滑坐下去。
她掏出懷中的玉扳指,看著躺在掌心中的定情信物,她哀哀切切地哭了起來。
當初他對她的情意已經完全消失了嗎?
真是這樣,就算她剛剛拿出這信物來,恐怕也只是自取其辱吧?
這滿室高掛的紅色囍字宛若是對她最無情的嘲笑,今晚她體驗到此生從不曾有過的絕望與痛苦。
這個新婚夜多麼冷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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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喜一大早就起床幹活了,要給王爺跟福晉梳洗的東西她老早準備好,水也熱著備用。
她在外面東摸西摸了好一陣子,等到覺得小姐應該休息夠了,這才端起臉盆去敲門。
「王爺、福晉,如喜給你們送洗臉水來了。」如喜看著緊閉的房門,嘴邊還泛起一抹淘氣的笑。王爺這麼久不見小姐,鐵定想死了,說不定小姐還消受不了爺的熱情呢!
門內沒有任何的回應。
如喜訝異地又輕敲了下門,卻發現門從她手邊滑開,可見門根本沒有鎖上,只是虛掩著。
「奴婢僭越了。」如喜推開門,入眼的情況卻讓她驚叫出聲。「小姐,你怎麼坐在這?」
如喜奔了過去,甚至打翻了臉盆的水。墨湖靠坐在床邊,身上還是那件嫁衣。
屋子裡一片零亂,桌上的杯盤都被掃落在地。
「小姐,你在這坐了整夜嗎?王爺呢?你眼睛怎麼這麼腫?」如喜心痛地看著
滿臉憔悴的墨湖,從不曾見過小姐這副模樣的她也跟著慌了手腳。
「如喜……」墨湖張開紅腫的眼睛,無奈地擠出一抹笑容。
「王爺呢?」如喜四處找著德碩的身影,卻發現屋內只有墨湖一人。「他怎會放你一人在此?」
「他昨晚就跑出去了,我也不知道他去哪哩。」天亮了,這一切根本不是夢,它真真實實地存在著,此刻的她卻已經沒有力氣傷心了。
「怎麼會這樣?」如喜滿臉的不解,跟著驚慌失措。
「如喜。」墨湖拉住手足無措的她,鎮定地說:「你先再去打盆水,讓我梳洗過後,我再跟你說。」
「好,小姐,我們先洗臉、換衣裳,我給你梳頭,然後吃點東西。」墨湖的鎮定平撫了她的不安,她立刻起身去打點。
墨湖只能虛弱地點了點頭,任如喜去忙。
畢竟跟了墨湖這麼久,如喜做起事情來倒也十分俐落,很快地她已經服侍墨湖換上嶄新的長袍與坎肩,梳好了旗人的髮式,就連鞋也換上了花盆底鞋。
墨湖在梳洗過後,整夜幾乎沒睡的她終於恢復了點精神。如喜還到廚房張羅了一些簡單的吃食,讓昨天可說整天沒吃東西的墨湖墊墊胃。
不過眼看天都大亮了,竟不見王府有哪個僕人前來招呼的,更別說請小姐去用早膳了,這一切恐怕跟小姐哭腫了雙眼的原因有很大的關係。
「小姐,你喝點粥。」如喜將碗擺到了她面前,筷子也塞進她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