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事被說中,恰婚羞愧地抿著嘴,赧然一笑。
「我就是這點糟糕,看到喜歡的東西不把它買下來,就像有一種死不瞑目的痛苦感,難怪杜光宇受不了我,天天跟我吵。」
怡婷依依不捨的把表還給她,要她盡快把它給退回去,免得自己病人膏盲的舊症頭又要發作了。
「喜歡就留著吧。」橫豎錢都已經付了。莊依旬將表塞回她手中,定定的望著她,「老實說,你和杜光宇離婚,是因為他無法滿足你這瘋狂的購物慾,還是你們真的已經緣盡情絕了?」
「都有吧。」怡婷愛不釋手的把玩著手中的機械表,「基本上我和他分手,最主要的原因是個性不合、意見分歧,加上愛已走遠。」
「在短短一年內?」兩性之間的情愛就這麼禁不起考驗?
「當然不是這麼單純。兩人結婚只有一個理由,離婚卻有千百種因素。」怡婷忽然變得黯冷的面孔,看來有些陌生。「我和杜光宇根本是兩個世界的人,之所以會湊在一起,實在只應驗了一句老話:愛情是盲目的。」
見莊依旬怔楞地瞪大眼睛,她又接續著說:「我是人生的闖將,跌跌撞撞卻從不灰心,而你呢,你是標準的草苗族,禁不得一點風浪。把賀棣桓介紹給你,雖是基於一片好意,其中也無可避免的含有嫉妒的成分。」
「你想陷害我?」莊依旬已經準備好,抬停敢說個是,她就要飽以「嫩」拳。
「陷害倒不至於,讓你吃點苦頭是真的。」怡婷很有危機意識地把身子挪後三步之遙。「賀棣桓眼高於頂,一身的傲骨,想追上他,必須有百折不撓的精神和金剛不壞的強健體魄……」
「誰說我要追他來著?」沒等她講完,莊依旬就趕緊表明心志。
「違心之論。」恰停存心激她。「喜歡上一個人沒那麼難,賀校桓除了從小失估、家無橫產之外,人家哪點配不上你?」
「不是這個問題。」她像是個嫌貧愛富的人嗎?「感情的事,必須兩情相悅,而非兩情而怨,我跟他一開始就結下惡緣,將來的發展想當然耳是朝著不歸路走,與其白費力氣,不如及早抽腿,明白吧?」
「不明白。你的意思是,你真的喜歡上他了?」她滴溜溜的眼珠子一轉,怡婷就昭然於心了。「就知道美人難過雄關。」
又瞎猜了。「我承認他的確是不可多得的人才,長得也……呃,挺不錯的。」
「僅止不錯而已。」怡婷使壞,非得跟她字字推敲不可。
「好嘛,夠俊夠帥行了吧?但那又怎樣。」英俊又不能當飯吃。
「別告訴我,你是自歎不足,才想打退堂鼓。不過,話又說回來,賀棣桓的確太搶手了,你追不上他也是預料中的事。」
「把後面兩句話給我回去。」門縫裡瞧人嘛。她莊大小姐什麼都好,就是禁不起激。「你等著,我保證兩個月之內請你喝喜酒。」
「真的假的?你可別太勉強。」
「如果六十天之內我沒有成為賀太大,那麼……」撂什麼狠話才能展現出超人的氣魄呢?
「算了算了,隨便說說你也當真?」怡婷從小跟她換裙子穿,對她的脾性瞭解得一清二楚,三兩句話就撩得她肝火上升。「仔細一想,賀棣桓還真的很不適合你,憑你一個嬌滴滴的千金大小姐,別說華廈名車、錦衣玉食,就是灑掃庭院這類基本家事都不曾做過,一個初出道的小小律師,怎麼供得起你整日當個英英美代子,還揮金如土的日子?」
說來繞去還是她的錯。
「是,我罪該萬死出身豪門,又幹錯萬豬年紀輕輕就日理萬機,未滿二十三歲便接掌年營業額數十億的進出口貿易公司,還很沒天理的長得一張人見人愛的漂漂臉。張怡婷,我算白認識你了,再見。」莊依旬一怒,從床上跳了起來,抓起包包就要閃人。
「別這樣。」她急著攔住她。「你就不能難得糊塗一次,將錯就錯,讓我詭計得逞?好好勸你你也不聽,使出激將法你又不肯就範,這要我怎麼去跟賀棣桓交代嘛。」
「交代?」
「對啊,作夢也想不到吧?」她嘟起小嘴,憤憤的說:「那傢伙療蝦螟想吃天鵝肉,偏偏又鼓不起勇氣,害我豬八戒照鏡子,搞得裡外不是人。」
「沒出息!」莊依旬一聽說賀棣桓對她有意思,馬上又忍不住趾高氣揚。「去告訴他,沒本事就不要癡心妄想,想娶我,再等二十年吧。」
「唉,好,我一定把你的話傳到。」恰姆煞有其事的說,「就算他再有本事,能力再好,沒有錢就什麼都甭談,怪只能怪他祖上沒積德,老子沒遺產,八字不夠好。」
這段話聽起來很刺耳耶,怎麼好像拐著彎在罵她?
「張怡婷,住嘴。」
「除非你肯信守承諾。」
「什麼承諾?」她很容易貴人多忘事的。
「剛剛是誰說,要在六十天之內,成為賀太太的?」
「我——」
「對,就是你。」怡婷趕緊堵住她的話,以免她翻臉不認帳。「堂堂建達企業的執行副總,該不會食言吧?」
「我剛剛是說……」
「你剛剛說什麼來著,我已經全忘了,唯獨這一項。」
莊依旬繃著臉,冷冷瞪著怡婷,許久許久才無力地幽然一歎。
「婚姻豈可兒戲,不怕我步上你的後塵?」
「不會,不會吧。」吐出第二句話時,她的口氣已不若先前那般堅定。「賀棣桓和杜光宇不同,他有責任感,願意犧牲,而且心地善良。」
「既然他那麼好,為什麼你要拱手讓給我?」
「不是讓,我何德何能,一切全靠機緣巧合。這樣吧,你先別排斥,別心存芥蒂,我只請你答應一件事。」
莊依旬挑起一邊眉毛,十分戒鎮的暉著她。「說來聽聽。」
「假如賀棣桓真是你的真命天子,請務必勇敢迎接幸福的未來。」
「他會給我幸福?」看來很難喲。
「百分之一百。」
***
禮拜一是一個禮拜當中最討人厭的一天,舊的疲勞尚未盡除,新的工作又兜頭而來。
根據某雜誌調查,其實最不想上班的不是員工,而是老闆,就好像學校裡的老師比學生愛放假一樣。只是大家誰也不好意恩表現得大誠實,太情懶怠惰,以免造成不良的連鎖反應。
莊依旬拖著沉重的步伐,把自己塞進JbreXKS這輛號稱是世上最美的跑車裡,這是老爸要她當副總的利誘條件之一,今天一早才送到,但只要想到今兒賀棣桓將到公司來,她的心情就壞到谷底,一點也興奮不起來。
憑良心說,那傢伙真是難得一見的有為青年,認真、上進、充滿企圖心並且氣宇軒昂得讓人眼紅心妒。
一樣都是二十郎當歲的年輕人,他怎麼就可以比人沉潛內斂,且又野心勃勃?
爸媽拚命誇讚他成熟、懂事、教養好,而她是哪點不如他?
又遇上紅燈了,台北市的紅綠燈似乎比行道樹還要多。她煩躁的敲著方向盤,雙眼不經意地瞄向路兩旁長得好茂盛的菩提樹,這種樹一年可以落葉又重生好幾回,生命韌性比人類要強過好幾倍。
賀棣桓如果是一棵樹,大概就是屬於這一類的。不,他不是,他才沒那麼優秀呢,就算他真的是超優男,她也不要承認。
怡婷說他頗心儀她,是真的嗎?嘿,幹麼飄飄然起來,那種人說不定包藏禍心、圖謀不軌,她得小心為上。
包包裡的手機要命的響了起來,是王秘書。才九點零三分,即便有天大的事情,難道就不能等她到了公司再說?
心想往後十年二十年,甚至四十年五十年,她美好的青春就要埋葬在永遠開不完的會議和成疊成在的卷宗裡,踩著油門的腳忽然變得軟弱無力。
該聽老媽的話,讓林叔送她上班的,這樣她至少不必聚會神在開車這種無聊事上,可以撥出空檔,好好想想怎麼跟即將人侵她地盤的賀探桓周旋。
就某個層面來說,她和賀棵桓的成長背景竟有幾分相似,他們同樣是家中唯一的孩子,同樣都是被現實生活逼著不得不快快長大,終至超齡成熟的可憐蟲,他急著闖出一番大事業,她則被迫扛下一番大事業,肩上的擔子,孰輕孰重,也很難論定。
但,他至少擁有一個未知的、全新的,滿是驚喜的未來,而她呢,她的人生既貧乏又無趣。
也許有人要對她的為賦新詞強說愁嗤之以鼻,但她真的很苦悶。華衣美食,偶一為之才能帶來新鮮的喜悅,一成不變的生活,到了最後就像冷水煮青蛙,很容易把一個人給扼殺掉。
最糟糕的是,她既不夠狡黠聰慧.又不夠精明能幹,雖然資質不差,能力也不錯,但和殷進、張舒眉那些女強人比起來,可就天差地遠了。
倘使賀棣桓真如怡婷所形容般神勇,那麼可以預見的是,他很快就會把她給比下去,屆時,在她父母眼中,她將更嚴重失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