員工餐廳的小圓桌旁,就見他逕自端著餐盤拉開椅子坐了下來。對袁賜福抿開唇笑了笑後,兀自快樂地打開衛生筷吃起他的豬排定食。
她默默瞅著那顆雞窩頭底下的愉快神情,再一次確信眼前這個男人絕對不是竇天官。
是的,在乍然初見的那一瞬間,她的確懷疑眼前這人是不是他?似曾相識的俊逸氣質、同樣白皙的肌膚和那高瘦頤俊的身形,雖然分別時他們不過是青澀稚嫩的高中生,但是那時的竇天官已經是個俊美挺拔的貴族少爺。九年光陰過去,除非那傢伙出了車禍斷了腿、少了胳臂,否則應該只會更加俊美。
但是不管怎麼樣,袁賜福相信竇天官絕對不會露出像Peter現在這種表情——為了一塊炸得香酥金黃的豬排而開心不已,接著眉開眼笑的張開嘴巴狠狠咬下去,一副心滿意足、死而無憾的表情。
就為了一塊豬排?
不不,她記憶中的竇天官溫文有禮、安靜內斂,所有事不論是美好或是煩擾,他都始終保持優雅、從容以對。不像眼前這一個……這般的孩子氣。
「袁小姐,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袁賜福眨了下眼,轉開視線迴避他。「沒有。」
「我還以為我臉上沾了什麼髒東西,讓你一直盯著我看呢。」雞窩頭看起來依舊凌亂,黑膠的粗框眼鏡也實在讓人有夠抱歉,不過他的笑容看起來卻挺清新舒爽的。「這個豬排很好吃,你要不要嘗一嘗?」
她冷淡地移開自己的碗,拒絕他遞來的肉塊。
「你不要啊?真可惜,很好吃的。」懸空的肉轉而扔進他的嘴裡咀嚼。
「你到底有什麼企圖?」
「嗄?!」
原本低頭扒飯的動作頓了下來,他驚訝地抬頭看她。
袁賜福的眼神裡像是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俏冷的臉龐稍稍舒緩。自己是怎麼搞的?剎那間竟然會覺得眼前這個人反應單純得有些可愛,老天,他嘴邊還咬著那塊沒啃完的豬排耶!
「你說什麼企圖?我聽不太懂,可不可以請你解釋清楚一點?」
她夾起青菜放進嘴裡細細咀嚼,「你這陣子常常出現在我面前,吃飯的時候刻意和我同桌;下午休息時間的時候總拿咖啡來給我,」晶亮盈眸倏地掃向他,眸子裡有困惑、不解,更有深濃的戒備。「你這麼明顯而刻意的接近我,究竟有什麼目的?」
乍然觸及那一雙生氣靈動的美眸,他竟下意識地轉開了眼……還是那麼地生氣蓬勃呵,那一雙眼。
Peter笑了開來,露出一副「還以為你要說什麼」的表情,繼續輕鬆自在的享受自己的午餐。「我想和你做朋友,就這麼簡單啊!」
「我在這裡沒有朋友。」
「所以我想當你的第一個……朋友,不好嗎?」
袁賜福怔了一下,深埋心頭的什麼東西似乎被輕輕觸動了,她趕緊冷下俏臉,繼續對他不假辭色。「別以為你的演技精湛就能瞞得過我,你老實說,是哪個層級的人指使你來跟我做朋友的?副總經理梁秋水?還是她那個從母姓的兒子梁文彬?」
Peter無奈地攤開雙手,「你對別人的防備心都這麼重嗎?」
「哼!別說你不知道我的身份,身為竇天官的秘書,所有人都以為我和他私下有聯絡。但是我坦白告訴你,這些消息是錯誤的,我和竇天官已經九年沒有講過一句話了。所以回去告訴你的上級,想從我這邊套出竇天官的任何消息是絕對不可能的!」
「我不知道原來你這麼不快樂。」
他喟歎似的輕柔低喃驀然重重震懾她的心。
她飛快揚睫看他,但是在粗框眼鏡的遮掩下她什麼也看不清楚,只有瞧見那張白皙臉龐勉強扯開的笑意。
「好吧,我承認這些天來我從四面八方得知你在嘉菱集團裡的敏感身份。我先聲明,這些事情不需要我去探聽就已經有一堆人急著跑來跟我說了,也因為這個原因讓你幾乎被所有人孤立起來。」
他頓了頓,因為袁賜福眼眸中一閃而逝的受傷叫他開始感到有些不忍,也替她覺得不值。
「你別擔心,沒有人指使我接近你,只是剛好我是新進人員,在這裡也沒什麼朋友,而我們兩人的辦公桌又靠得近,我以為找你聊聊天能夠打發彼此的時間。別急著把我推得遠遠的,賜福……我是說袁小姐,我是否別有用心,時間會證明給你看的,不是嗎?」
她仍難掩質疑地睇了他一眼,不過倒是沒再開口,默默與他同桌吃飯。
Peter假借夾菜的動作深深地看了那一張淡然冷漠的臉龐。
每天固定盤起的髮髻讓她看來至少老了五、六歲,一絲不苟的土氣裝扮深深壓制了本屬於她的快樂與靈活,本該是一張青春活躍的俏麗臉龐卻被她冰冷淡漠的表情給掩去所有光彩……
他突然歎口氣。
此舉惹得袁賜福困惑的看他,「你幹什麼?豬排定食不好吃嗎?還是不夠吃?」嗟歎糧食不足啊?
在她的觀念裡,會在美食前咳聲歎氣的唯一原因只有一個,就是不夠吃、吃不飽,參考對像來自她的家人——大胃王老爸和貪吃蟲弟弟。
「不是,我歎氣是因為我發覺自己開始和其他人一樣,漸漸討厭起那個不曾露臉的總經理竇天官了。」
袁賜福瞪著他。
他沒有閃避的迎視她的視線,「我覺得他是個很沒有腦袋的男人,如果他曾用心去思考過就應該會料到,讓你以總經理秘書的身份待在嘉菱集團裡會受到多少人的側目和排擠。大家真正排擠的並不是你這個人,而是躲在你背後那個始終不現身、據說是嘉菱集團太子爺的人。
可是實際上受害的卻是你,因為你是最明顯的標的,而且大家也發現那個竇天官根本沒有保護你的能力,所以才會一而再的刺激你、欺負你。」
「夠了!」
「我瞧不起那個男人,他太沒種了,也太沒腦袋,竟然不曾去思考過你的處境跟感受。」
霍地拍著桌子站起來,氣憤的袁賜福絲毫沒注意到自己激烈的反應引起別人的側目。「不准你批評他!」
Peter微仰頭看她,笑容看起來竟有些無奈,「因為他,你吃了不少苦,可你卻還是袒護他?」
「為了他,要我做什麼都可以!」
抄起尚未吃完的午餐,她頭也不回的走向回收區,接著僵硬的快步出了餐廳。
餐廳內正在用餐的員工紛紛圍到他身邊,「款,Peter,你剛剛跟她講什麼啊?竟然能夠讓那個老處女這麼生氣,很難得耶!平常不管我們怎麼激她,她都無動於衷,怎麼你隨隨便便幾句話就把她氣得七竅生煙啦?哎哎,你到底跟她說什麼啊?快告訴我們,下一次咱們也用這一招!」
Peter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瞅著她離去的方向。
為了他,要我做什麼都可以!
袁賜福自己有沒有發現?這句話……活脫脫是一句情意表白啊!
只是他深深地懷疑,竇天官值得她這麼付出嗎?那個過去這麼多年來從未考慮到她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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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點,一瓶易開罐咖啡輕輕放在袁賜福面前。
她不用抬頭就知道對方是誰。
坦白說,全公司會遞咖啡給她的,只有一個人。
「我們講和好不好?」
低沉的嗓音、委曲求全的語氣聽起來有點可憐兮兮的,她突然間想看他的表情是不是也一樣可憐落寞?還是假惺惺的矯揉造作?袁賜福緩緩仰起螓首,馬上看見Peter示好似的抿唇微笑,「我們講和了嗎?」
他跟沉穩溫文的竇天官真的很不同耶!像個沒長大的小男孩。
隱藏起唇邊的笑意,她俏臉冷淡地取走桌上的咖啡,拉開拉環悠閒喝將起來,「我曾經跟你好過嗎?」
他笑嘻嘻的坐在她身邊,跟著打開自己手上這一罐,「你喝了我的咖啡,就不能再生氣嘍!」
她不置可否。
「對了,我看你常常悶頭書書寫寫的,你到底在寫些什麼啊?真的像那些人說的,你吃飽了沒事幹,畫漫畫打發時間嗎?」
她緩緩放下咖啡盯著他。
感覺到她的凝視,Perer原本是想抬頭微笑以對,突然,他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微微跳起,雙手攤開,「我只是好奇而已,你別誤會我是不是要打探什麼消息。不方便的話你不說也可以,反正我只是胡亂閒聊罷了。」
淡淡笑意從她輕抿的唇辦緩緩漾開,「你急什麼,我又沒講什麼話。」
看著她那抹難得的純真笑靨,他卻忍不住微微苦笑。是啊,沒有人把他搞得神經緊繃,反而是他自己因為太過在意袁賜福的反應而變得緊張兮兮。
自己這樣亂七八糟的情緒,該怎麼解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