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杜馳雲轉身離去,行動被控制的紅豆眼眶中的淚水當場迸射出來。
馳雲不要走!求你,馳雲……發現我,我在這裡啊,馳雲……
紅豆原本努力掙扎的身子像是突然被抽光了所有力氣似的癱軟下來,頹垮的瘦削雙肩彷彿在剎那間失去了生存的力量與勇氣。
她甚至連見他最後一面的機會都沒有……老天,為什麼要對她這麼殘忍?
為什麼?!
是因為她太卑賤了,所以沒有愛他的資格嗎?那麼她不愛了,不再愛馳雲了啊!只求上天不要把她從他身邊帶走……留她一條命吧,留著她的賤命讓她能夠服侍馳雲一輩子!
老天啊,我答應你,從今爾後我不會再癡心妄想嫁予馳雲了!
他倆的身份如同雲與泥,是的,她懂了、確切地懂了。她能夠忍著心痛與心傷看著心愛的男人在她面前娶妻生子,她發誓自己可以做到的!以一個奴婢的身份守在馳雲的身旁,只要能夠伺候他,她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啊!
但是為什麼……
這樣的心願還是太奢求了嗎?她甚至連守在馳雲身邊服侍他都不夠資格嗎?因為上天要懲罰她曾經的癡心妄想與不自量力嗎?
紅豆幾乎沒了任何表情,哀慟的、惶恐的、驚慌的,都不再存在了。
她像個死去的人偶,蒼白的臉龐上奔流的滾燙淚水是她唯一活著的證明。
紅豆從來沒想到,原來在她臨死之前杜馳雲與她道別的--
是他離去時,身上鍾甲輕微的撞擊聲。
第七章
「妳把驃征牧場摸熟了沒有?」
手機接通時,梁紅豆乍然聽見這句話,她愣了一下。
「喂,聽見我說話沒啊?!」手機那頭的人不耐地催促。
眨眨眼,她趕緊回神。「聽見了。」
也許有些心虛,梁紅豆下意識地想掩飾不安,即便她此刻站在湖濱的碼頭上,四周闃靜無人,她依舊半回身刻意壓低了聲音。
「妳最近是怎麼回事?我沒有主動找妳,難道妳就不會跟我聯絡嗎?」李雍雅嬌脆的嗓音透露著明顯的不悅。
「抱歉。」
梁紅豆不願和她多交談,只以最簡短的對話和她溝通。最近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她真的很下希望和李雍雅再有接觸。
雖然她高傲且目中無人的千金小姐脾氣真的讓她有些受不了,但是這並不是她無法忍受的關鍵。
讓她忍不住想要離李雍雅遠遠的是一種說下清楚的原因,她就是下想和她有所瓜葛。
梁紅豆知道自己這種心態很奇怪,畢竟從小到大李雍雅除了在言語上譏諷她之外,並沒有做出什麼實質傷害她的事情。
說起來她和李雍雅的淵源幾乎是出生就開始了,李家一直很有錢,而她父母是從年輕時就開始在李家工作的員工。後來李雍雅的雙親因為一場空難去世了,遺留下一筆豐厚的賠償金,而她父親也在那時離開了李家試圖自己創業。所以當他們梁家因為公司資金周轉不靈而回頭請求李雍雅幫忙的時候,那個大小姐可是把譏諷嘲弄的話都給說盡了!
或許,就是因為這種羞辱讓她更加不願意再和李雍雅有所接觸吧?
否則她實在想不出自己何以那麼抗拒李雍雅的理由,除非是……
前世的恩怨糾葛?
這念頭自她腦海一閃而過,梁紅豆嘴角一抿嘲笑起自己的想像力豐富。荒謬!她一定是受了杜狂夜的影響。
吸口氣,梁紅豆不卑不亢地開口,努力維持聲調的平穩。「李小姐,妳讓我進來牧場做事到底有什麼目的,請妳乾脆說清楚好嗎?這樣我才知道妳到底要我做什麼。」
梁紅豆一再地說服自己、給自己心理建設,在李雍雅面前她不需要懼怕什麼,更沒必要表現出卑躬屈膝或是低聲下氣的模樣,她並沒有矮人一截,她不是李雍雅的奴婢!
「唷,」李雍雅譏誚似的嬌脆嗓音在手機另一頭響起,「怎麼才一陣子沒聯絡,妳跟我說話的口氣就變得不一樣了?」
梁紅豆沒有開口響應,只是忍不住緊張地悄俏捏緊了手機。
「那好吧,有話我就直說了!」
湖濱旁一陣輕風吹來,拂動了平靜的湖面掀起一陣波紋,那該是靜謐而欣悅的畫面,然而此刻的梁紅豆卻無心欣賞,反而情緒益發地繃緊,渾身僵直得像一張拉緊的弓。
不管李雍雅要她做什麼,都會讓她有即將背叛杜狂夜的罪惡感。
「梁紅豆,妳知道驃征牧場裡頭有一座樹林嗎?」
她愣了一下,沒想到李雍雅問的是這個問題。
這和她要自己做的事情有任何關係嗎?梁紅豆握著手機轉頭望了週遭一圈,「知道。」事實上她正站在樹林裡。
「我想買下那片樹林!」李雍雅霸道的口氣中有一絲難掩的興奮,「聽見我的話沒有?梁紅豆,無論妳用什麼方法,我要妳去說服杜狂夜讓他同意將那片樹林賣給我,不管他出多少價錢我都願意付!」
「這片樹林……有什麼特別之處嗎?」她忍不住又環顧四周。
這兒是很美,但是值得李雍雅這麼大費周章地安排人混進牧場,熟悉環境之後再出高價買下嗎?
不,一定沒有這麼簡單!
雖然她對李雍雅的認識不深,但是卻知道這個女人絕對不會平白無故做一些沒有意義的事情。
電話那一頭的李雍雅對她的問題多多感到不悅與不耐,再開口,嗓門揚高了不少。「難道我做任何事情還要跟妳報告用意嗎?梁紅豆,搞清楚,以妳的身份憑什麼跟我討論我做事的動機?總之我要妳辦的事情就是這一件!妳記住,事情若是辦成了,妳爸欠我的那幾千萬就能全部一筆勾消,否則你們就得繼續按月還錢給我,聽懂了沒有?」
電話斷訊的嘟嘟聲在耳邊響著,梁紅豆緩緩拿開手機,小手垂擺了下來。
李雍雅說要買下這裡?
她該怎麼跟杜狂夜開口呢?自己……要用什麼身份?
吸了口氣,不知怎的梁紅豆竟然覺得一陣冷,雙臂環抱著胸前卻還是忍不住渾身的戰慄。
景色沒有變、靜謐的氣氛沒有變,但她卻突然覺得心慌、忽然感到害怕--
因為想到了假使杜狂夜知道她進入驃征牧場的真正目的……他會如何反應?
這一段剛萌芽的感情,她心頭對他滿滿的愛戀是否從此無以為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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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怎麼好像有點雜音?
幽暗的辦公室裡,只見椅子上的倪申恩蹙起了眉頭,挺直腰伸手在監聽系統的控制鈕調整了一下。
嗯,果然應該是接收鍵觸控不良的問題,這會兒梁紅豆和那個李雍雅的交談聲清楚多了!
「……妳記住,事情若是辦成了,妳爸欠我的那幾千萬就能全部一筆勾消,否則你們就得繼續按月還錢給我,聽懂了沒有?」
監聽的耳機裡傳來她們對話結束的斷訊聲,倪申恩吐了口氣正想取下耳機,誰知有人比她更快地扯掉她的耳機,粗魯的動作還弄亂了她的發。
倪申恩轉頭怒瞪對方,發覺是岳宗象,她臉色倏地轉冷撇開頭不看他。
「妳這麼做,老大會生氣的。」
她假裝整理東西,對他視若無睹。
岳宗象生氣了,猛地伸手攫拙倪申恩纖細的手腕,將她拉到自己面前。「就算那個梁紅豆再怎麼詭異,那也是老大的事,妳應該知道我們是沒有資格去插手的。」
「放開我!」
「妳難道不知道老大要是發現妳監聽梁紅豆的電話,他會有多生氣嗎?咱們都見識過老大發怒的時候是什麼模樣,為什麼妳還要擅自做這種事?」
「我做什麼你管不著!」她倔強地道。
「妳……」
「放手!」倪申恩硬是揮開他的箝制,低頭看了看自己腫痛的手腕。這個該死的男人!「哼,捨得離開營區了?那些等著你烤肉給她們吃的嬌嬌女若是沒了你,她們豈不是食不知味?」
「妳吃醋我很高興,但是--」
她火辣辣地轉身瞪他,「要我吃醋你還不配!」
岳宗象臉色一僵,冷得駭人。「對,我不配!因為妳心裡面只有老大一個人,對不對?!就因為妳到現在還沒有辦法放掉對老大的感情,所以妳擅自去監聽梁紅豆的通話是不是?因為妳也察覺到了老大對她存有很深的感情,妳嫉妒、妳害怕,對不對?!」
一個巴掌揮了過去,啪的一聲,岳宗象頭一撇,只覺得熱辣的疼痛感深深地留在臉頰上。
倪申恩氣憤得胸口劇烈起伏,恨恨地瞪著他。他怎麼可以這麼說?這個死男人,他難道不知道其實她早就將對杜狂夜的感情轉移成單純的兄妹之情,其實她早在幾年前就開始對他……
為什麼連大哥都察覺出來了,他卻沒有?這一頭……鈍得跟豬一樣的爛男人!趕在淚水奪出眼眶之前,倪申恩推開岳宗象衝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