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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古玥

  「唉!就算是公主,也得有人撐腰作主呀,誰替她作主?福王?」

  「德威,沒準兒的事,不要信口嚷嚷。」史可法輕責。

  「史大人,有些事或許可以睜只眼、閉只眼,但事關公主的貞操名節,怎可大意?你忘了不久前馬思賢在揚州城為了強搶民女,居然公然帶兵圍埠,但算他好狗運,只讓他瞎了一隻眼。」

  袁德芳摸摸鼻子,好奇的問:「他那隻眼睛是不是因為弓斷了而把箭彈開刺瞎的?」

  「你也知道這件事?」

  「略有所聞。」袁德芳心想,如果就史德威所言,那朱顏不就羊入虎穴了嗎?

  「唉!」史可法略顯沉重的歎了口氣,「亂世佳人,能見得歸宿,也算是托付終身,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唔?」史德威瞪得眼珠子都快掉了,「史大人,你這是贊成公主失身於馬思賢?」

  史可法瞿然道:「公主乃皇室之女,斷不能輕侮,當然要行禮儀,堂堂入室。」

  史德威無話可說,畢竟是別人家的女兒,嫁得好或壞,豈容旁人貴喙?總之不過是個女人,就算是公主,也只能嫁人。

  看一眼袁德芳,難免懷疑他們從北京南下這一路上,郎才女貌,當真沒動心、動情?雖然注意過公主若有所思,但看這小子居地一派事不關己,能對許多大事小事計謀出策,卻對個人心事三緘其口,神秘兮兮,實在令人好奇。

  「你也不反對公主做馬府的媳婦?」

  袁德芳無所謂的笑笑,「皇室的事,輪得到我管嗎?」

  ???

  他要是真無所謂,就當朱顏真應了崇禎下手弒女前說的那句話——汝何生我家!

  皇室之女,三世不幸呀!

  他當真沒辦法無所謂,就算他不敢承受朱顏的一片情意,也實在擔心她的身子骨。

  是夜,他偷偷的潛入馬府,注意到那兩個丫環竟睡在門口,實在麻煩,要如何才能不驚動她們,又能潛入屋內?

  偏偏她們的姿勢又不易被點穴,就算他會彈指神功以石子隔空打穴,也無用武之地。

  先躍上屋頂再說吧。袁德芳一躍上屋頂後,便小心的要找可以松拿開的瓦片,但找了半天卻沒找著,有錢人家就是這樣,連瓦片也貼得像原本就長在那兒似的,於是他倒掛在屋簷,拿出一枝長細刀,慢慢的鬆開窗栓子,幸好是有錢人家,戶樞都上了油,正可以令他無聲無息的鬆開栓子。

  他的身形往裡頭一翻,靜悄悄的落在波斯地毯上,不顛不躓,穩如泰山。

  袁德芳又把窗子關好,看清何新的位置,輕輕的叫醒他,當然一隻手已準備好要掩上他的嘴。

  「噓!」袁德芳指指門外,何新也知道那兩個丫環就在門口,於是點點頭。

  「她還好嗎?」袁德芳幾乎只用嘴型說。

  何新搖搖頭,憂愁的比手劃腳,「她都不肯吃東西,也不肯給大夫診治,再這樣下去……」

  眼看著他又要嗚咽出聲,袁德芳又再提醒他安靜。

  「怎麼會這樣?」袁德芳擔憂的望著隔了層紗帳、珠簾的裡間。裡頭,朱顏因難以成眠,已經注意到他的來訪,正在珠簾後期盼等待著。

  「袁公子,你快去看看公主吧,也許你能診出她的病情,治好她。」何新拉著他苦苦哀求。

  虧他一片忠心耿耿,卻是個小呆瓜,不懂主子的心事,還真以為朱顏生病了。袁德芳走到珠簾邊,聽見那頭輕柔的喘息,知道朱顏已經醒過來等在珠簾後,就算看不清她的表情,也能知道她的心思。

  太沉重!

  他不由得後退幾步,想吩咐何新幾句,然後離去。

  朱顏並不知道他的想法,只是沉不住氣,等不及便自己掀開珠簾,珍珠一顆顆如水花般在她身後迸落,驚動門口的解憂、莫愁,很快的,她們便推門進入。

  「公主!」她們只看見朱顏身著輕薄短衣,怔怔的站在房裡,而何新正匆匆忙忙的從裡間拿出絲質披風給她被上。

  「公主又作惡夢了,別大聲說話,否則會嚇到她。」何新小聲的吩咐她們。

  解憂、莫愁沒有理由不相信,又見朱顏一聲不響的一副失魂落魄樣,雙眸忽然滾落一顆顆淚珠,那模樣,就連她們看著也開始覺得可憐起來。

  何新自然又陪著掉眼淚,攙著朱顏往裡面走,邊走還邊輕聲安慰,「公主,奴才扶你回床上休息。」

  「唉!」解憂不由自主的歎了口氣,看著他們隱入珠簾後,便同莫愁走出房間將門帶上。

  莫愁打了個呵欠問:「你歎什麼氣?」

  「只是覺得公主挺可憐的。」

  「她這還叫可憐?吃喝拉撒睡全都要人伺候,我們呢?睡覺連個床都沒有。」莫愁忍不住抱怨,「唉,原以為伺候皇室之人是件挺威風的事,誰想得到是個又病又瘋的喪家犬。」

  「你別說了,少爺還想當駙馬爺呢,這麼難聽的話要是傳出去,不知道上面的人要怎麼辦你。」

  「啊?!」莫愁驚訝的掩嘴,「真的假的?少爺他……唉!人哪,還是得要身份地位,有了背景,什麼麻瘋病瘸都能嫁個金龜婿。」

  「叫你別說了,你還說!」

  莫愁只是咯咯的亂笑。

  ???

  何新把朱顏扶進裡間後,看了眼暗處裡的袁德芳,行個禮後便退出去。

  朱顏的淚流個不停,袁德芳看著不覺皺了皺眉,他歎息的走過去,輕輕的為她拭去淚水。

  嚶嚀一聲,朱顏撲進他的懷裡,「你不是要走嗎?你走!你走呀!」

  袁德芳猶豫著,最後雙肩一垮,將她抱緊,臂彎中的她似乎更纖瘦了,甚至比先前傷病中的她更瘦,他心疼的說:「你是怎麼搞的?整個金陵都在傳說你病得快死了。」

  「死得好!正可以隨君千萬里。」

  袁德芳擔心的想勸她,卻推不開她,一時夜闌人靜,憐惜的抱她更緊,又怪自己,人人都說他一張嘴天花亂墜,怎麼此刻竟說不出半句話來勸她。

  「你長得這麼漂亮,死了多可惜。」

  「漂亮有什麼用,你又不要我。」

  「唉,我憑什麼要你,我又養不起你。」

  朱顏仰著臉,冀望的說:「我沒有你想像中那樣嬌貴,其實我都已經開始想念吃硬餑餑喝白水的日子了。」

  她這麼一說,反倒讓他心裡暗生內疚。其實他們哪會真的悲慘到只能吃那快要發霉的硬餑餑,那時是他故意不讓她好過的。

  朱顏可以感覺到他心軟了,小心的淺笑著求他,「好人,快把我救出去吧,我總覺得這裡妖氣好重,就好像西遊記裡的唐三藏陷在妖精洞裡,總有一天會被他們煮來吃。」

  袁德芳被她的比喻逗笑了,「他們若真想吃你,恐怕得再把你多養一陣子。」他一雙手扣住她的纖腰,兩邊的指頭都快碰到了,「瞧你瘦的!」

  「就是瘦,所以妖精們才沒吃了我啊。」她腰間的雙手暖暖的,傳到她的心頭甜甜的。

  「顏兒……」

  凝眸間,情深幾許?小唇秀靨自芳菲,盈盈笑語,欲親卻猶豫。

  朱顏見狀便自個兒迎上去。艷艷唇采,無言吐露深情,又覺昨夜魂夢關上重重相阻隔,遂在他唇邊輕語,「我以為,真的再也見不到你了。」

  袁德芳嘗到她淚水的鹹味,又有些苦澀。這二十六年的歲月,多數是在恩怨中東飄西蕩,殺父之仇,早就不想算到她頭上,可是萬萬沒想到,卻會牽扯上情愛。

  朱顏又感受到他的退卻,焦急的伸長手臂抱住他的脖子,緊緊的攀住,就像菟絲和松柏。

  「好哥哥,你別又要離開顏兒了。」

  見她哭了。袁德芳復又抱緊她,心亂如麻,「顏兒別哭。」

  「為什麼你總是這樣,既來了,又要走?」

  「好、好,我不走。」

  「你究竟是愛我,還是恨我?」

  朱顏隨便一問,就問到他心中的癥結。

  見他不語的皺眉,她驚醒般的一愣,訥訥的又問:「你真的……恨著我?」

  袁德芳只遲疑了眨個眼的時間,便捏著她的粉頰真誠的說:「你這麼惹人憐愛,我怎麼會恨你呢?」

  朱顏這麼慧黠靈敏,又怎麼會沒發現他那一點點的猶豫?但是她決定賭那份真情,「既然你愛我,就帶我走。」

  這時候,袁德芳知道自己終究會帶她遠走高飛。「顏兒,我答應,我會帶你走,但是不是現在。」

  「要等到什麼時候?」

  「等你養壯一點,總不能又要我一路背著你吧。」

  朱顏稍微用力的點點頭,用全部的信任賭下他的一句承諾。

  袁德芳感動的摟住她,又心疼起她的纖瘦,「別又不吃不喝了,下回再見面,至少要讓我摸到一點肉才行。」

  「那你可要快點,一長肉,妖精就要吃我了。」

  「放心吧,你是唐三藏,我就是孫悟空,哪只妖精敢碰你,我就把他打到九重天外天去。」

  朱顏忍不住咯咯笑,笑那唐三藏與孫悟空,笑那此情有所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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