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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好了,開飯羅!」
揮舞著木勺子,靈兒在湖邊臨時架起的爐灶邊大聲吆喝著。
魍魎第一個冒了出來,然後是玄明。
「今天吃什麼?」魍魎話才剛問完,就看見一桌子的菜都是素的,不由得怪叫抱怨:「哇,有沒有搞錯,你是羊啊?盡煮些草。」
「殺生是不對的,你沒聽過嗎?」靈兒杏眼圓睜,振振有辭的說。
魍魎啐了一聲,不過還是乖乖的舀了一碗野菜粥。
對他做了個鬼臉,靈兒回頭卻只看到玄明,不見其他人,不禁奇怪的問:「其他人呢?」
「炎兒不能吃,小宛吃不下。」玄明拿起陶碗,走到大鍋邊。
「另外兩個呢?」靈兒話聲方落,就見到應龍走了過來。
他不發一語的拿起碗,盛了一些粥和小菜,卻沒吃,只是拿著它走進屋裡。
靈兒一愣,忍不住開口:「喂,你……」
她一頓,想想這傢伙一定不會回答她,她乾脆直接轉頭指著應龍問玄明:「他把那拿去屋裡幹嘛?」
「給小宛吧。」玄明嘴角微揚。
「小宛不是吃不下嗎?」靈兒呆了一呆,回頭看著屋子,結果沒多久,就見門開了,小宛冷著臉走了出來,應龍臉色鐵青的端著碗跟在後頭。
「哇,現在又怎麼回事啊?」
「大概是炎兒聞到食物的味道想吐,應龍又逼小宛吃飯,小宛不吃,所以兩個人都在生氣。」
這廂應龍和小宛才出了門,那廂蚩尤就從森林裡走了出來,手裡拿著一隻陶碗走進屋裡。
這回不等靈兒問,玄明就開口解釋:「炎兒的體質因為多年來煉化異能而改變,她若再不進食身體會受不了,但是因為她--」
「她聞到食物會想吐,所以爺就調蜂蜜水給她吃。」魍魎沒兩下就將粥吃得碗底朝天,蹦蹦跳跳的又去裝了一碗,忍不住插嘴,「不過我們先前可不知她情況糟成這樣,還好爺擔心她,所以才誤打誤撞的調了蜂蜜水,幸好她能喝那個,要不然我看她也撐不到現在。」
「喔。」靈兒聽得一愣一愣的,好半晌,她才反應過來,應了一聲。
她看看應龍和小宛,又瞧瞧被重新關上門的木屋,靈兒瞥了眼玄明,然後她突然放下木勺子,走到他身邊坐下,目不轉睛的瞧著他。
「怎麼了?」察覺她怪異的行徑,玄明停下進食的動作。
她烏黑的大眼眨了眨,下一瞬,她突然偎進他懷裡,兩隻手環抱著他的腰,小小聲的說:「玄明。」
「嗯?」他伸手將她額頭垂落的劉海撥開。
她仰起頭,嚴肅的看著他,認真的輕聲道:「我愛你。」
正在鍋邊添第三碗的魍魎差點跌倒。
「你知道的,對不對?」
玄明臉龐微微泛紅,揚起嘴角,應了一聲:「嗯。」
靈兒露出一個心滿意足的笑容,快樂的將臉重新埋進玄明的懷中,咯咯笑了起來。
魍魎好不容易才站穩,見狀不禁翻了個白眼。
真是……搞得他雞皮疙瘩掉滿地!
魍魎嫌惡的皺眉看看眼前這一對,再瞧瞧森林邊的應龍和白小宛,跟著又瞄瞄老大所在的木屋,他忍不住又打了個冷顫。
呿,什麼嘛!
他做了個鬼臉,瞪著眼前那一大鍋的粥,決定將這鍋乏人問津的野菜粥走私去給山魈,省得浪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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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見那男人進門,她有些畏縮,一時間,不知該如何面對。
他沒有說什麼,也沒有要她說話的意思,只是坐到她面前,一湯匙一湯匙的舀給她喝。
她並沒有抗拒他餵食的動作,卻也沒有抬眼看他,只是垂著眼睫,逃避面對他的尷尬,可也因為如此,視線不自覺地落在他的大手上。
他的手掌有些粗糙,虎口上長著厚厚的繭,手背上則因為長期日曬而泛著古銅色澤。
她清楚記得他的手在她身上的感覺,心跳不覺飛快,她慌亂的調開視線,看著旁邊。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但那天事情就是這樣發生了,她熟悉他的身體就像他熟悉她的一樣,這點更讓她毛骨悚然。
而現在……當小宛證實了她心底的恐懼、證實了他所說的話之後,她更加惶惑不安。
她愛他,這是她唯一能確定的事,但是,她怎麼可能愛一個她根本不認識的人?除非那些……是真的……
她因為這認知打了個顫,小手不禁握緊了床被。
「冷?」他見狀,伸手探測她的溫度。
炎兒下意識的一縮,「沒有……」
雖然聽到了她的回答,他的手仍執意覆上了她的額。
她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心口微微的發顫。
「你是誰?」問話脫口而出,她才曉得自己真的想要知道答案。他曾說遇想不起來就算了,但她曉得事情不可能就這樣算了,如果她所知道的現實全是謊言,他就是她唯一能抓住的真實了。
他沉默地看著她,透窗而進的陽光,在他粗獷的臉上形成陰影。
覆在她額上的手,移至她的粉頰,她看見他眼中的掙扎,不禁輕聲求道:「至少……止口訴我你的名字……」
看著眼前的人兒,一幕幕前世今生的影像在腦海中浮現--
初相見、再相見、又相見,她的喜怒哀樂、他的愛恨情仇,全在其中。
「那……不重要……」他嘎啞的開了口,大手緩緩的將她拉進懷中。
到現在,才知道,誰是誰,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在這裡,在他懷中,他只需要這個,除此,再無其他。
「可……」她哽咽,不知該如何表達內心深處那無邊無際的不安。
「噓……」他將臉埋在她的頸窩,啞聲要她安靜。
她想再開口,卻在下一瞬發現他……
哭了? 不敢確認脖子上濕熟的液體是否是他的淚,她既慌又亂,從來不知道男人也會掉淚,她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她不敢再出聲,乖乖的任他抱著,半晌後,那片濕意浸透了她的衣。
他真的哭了……
他無聲的淚、微微發顫的身體,在在都教她莫名心疼,喉頭一哽,她伸出了手,回抱著他,忘了自己的煩憂,忘了不敢面對的過去,忘了難以期待的未來,忘了茫茫塵世中不知該如何自處的現在。
她只是伸出了手,回抱著眼前這不知為何傷心的男人,難過的跟著哭了起來。
為他,也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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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幫她再消去一次記憶?」小宛一愣,錯愕地看著蚩尤。
他深吸了口氣,看著前面這一對男女,點頭,「對。」
應龍一挑眉,只道:「我以為你想她記得。」
「我錯了。」他平靜的看著應龍,坦然的承認。
像是沒料到他會這麼說,應龍愣了一下,小宛也一樣愕然,好半晌,她才遲疑的回問:「你……確定真的要這麼做?」
「玄明說得對,那不是什麼愉快的記憶。」他一臉疲憊,苦澀的開口:「如果忘記這些她就不會如此痛苦,那就讓她忘了吧。」
「即使那表示她也會把你給忘了?」小宛蹙顰著蛾眉。
聞言,他臉色有些灰白,好一會兒,才握緊了拳,看著他們,啞聲道:「對。」
看見他眼底的痛苦,小宛沉默了。
一旁因為好奇而拉著玄明湊上前來的靈兒見狀,忍不住開口催促應龍:「喂,你幫是不幫啊?」
應龍莫測高深的看著他許久,才在瞄到小宛皺眉的表情下,冷淡的吐出一句:「要我再做一次,不可能。」
「為什麼?」不等蚩尤開口,靈兒就搶著發問。
「她現在的身體狀況受不了。」應龍瞄她一眼,難得好心的回答她的疑問。
「身體狀況?」靈兒眨巴著大眼,然後想了起來,「啊,你是說她身體裡的異能喔?咦,可是你們上次不是一起幫小宛把那股怪異的氣導出來了嗎?為什麼不能依樣救炎兒啊?」
「小宛的情況和炎兒不同。」玄明聞言,直接替那兩人回答,「小宛只是受到波及,炎兒卻是本身強大的火熱異能和應龍內丹的陰寒之氣,直接在她身體裡流竄,不是把氣導出來就行的。」
「那……可是……」靈兒皺起眉,腦子裡亂得像一團漿糊,覺得好像有什麼不對。
倒是小宛問出了心裡頭的疑問:「可你們找應龍來,不就是要他把在炎兒身體裡的內丹取出來的嗎?」
「對啊對啊!就是這個!」靈兒猛點頭,奇怪的看著玄明道:「你之前不是說把應籠的內丹取出來,炎兒就會沒事了?」
玄明耐心的和靈兒解釋,「原本我以為只要取出應龍的水玉,換回我那顆炎兒用水行術煉化已久的水玉就能穩住,但是炎兒的情況又有變……」
「什麼意思?」小宛聞言,擔心的開口忙問。
「她的身體……」
聽到爺的聲音,靈兒回頭看他,卻見他神情灰敗,痛苦嘎啞的說:「撐不下去了……」
「怎麼可能?!」靈兒滿臉疑惑的看著他們,「我記得玄明和我說過,她是黃帝的女兒啊,她不是神嗎?神不是不會……啊……」她頓住,及時想起玄明曾提起的另一件事,小臉不禁跟著發白,語音微弱了起來,「她的體質改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