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絹拾起請柬看了看,秀眉微蹙,「大姊,依我看這位趙公子的請柬中淨是挑釁的意味,看來不是真心要談買賣,你大可不用理會。」
柬上之語句看似客氣有禮,但私下之隱喻、暗示卻是輕薄傲慢之至,任人一眼就可看出是個十足十的激將法。
「不,我偏要去會他一會!」女綾出乎女絹意料之外的說著。
「大姊你何必……」
「那人請柬中之意,不就是暗指我凌女綾如不敢前去赴約,就不配作凌波布莊的當家嗎?這種自以為是的男人,我偏要讓他知道,商場不是男人的天下,男人能做的事,我凌女綾也可以,」
女綾最恨的就是一些男人看不起她是個女子,認為她沒能力擔起布莊之大任,她就是要讓所有看不起她的男人知道,她凌女綾可不是省油的燈
女絹認為這顯然是個激將法,而她大姊就剛好偏吃這一套,她只好由別的方向勸說:「可是……一個女人家上畫舫……會壞了名聲的。」
「反正幾乎全蘇杭的人,都認為我凌女綾淨做些女人家不該做的事,我早已無名聲可言了,既然如此,不過是上個畫舫嘛!有什麼了不起的?」女綾故作不在乎的聳聳肩,但心中不免有些難掩的落寞。
她早就知道一個經商的年輕女子看在眾人眼裡會是如何,街坊中流傳著她以色事人,所以才能維持凌波布莊不墜的聲勢,如此不堪的流言蜚語,是那些所謂貞節烈女的寡婦們茶餘飯後的最佳話題,她又怎麼會沒聽過
自從她接手布莊以來,她在杭州城的聲名,由那些上門前來提親的人就看得出來。他們不是貪圖布莊的利益,就是聲名狼藉、娶不到妻的那類人,除此之外,別說是與凌波布莊相當的人家不會上門提親,就是差一點的人家,也不肯娶她這麼個聲名不佳的女子。
雖然女綾向來進退守禮,並非如外傳的那麼不堪,不過就算有些正當人家的公子上門提親,女綾也不會答應。為了那個在她心中苦藏了三年的秘密,她早已抱定終生不嫁的意念,一想到三年前的那一夜,女綾的心就不自主的抽勤了一下,她怎麼能讓人知道,早在三年前她就已經失去了清白之身呢
外表看似堅強的女綾,內心其實是十分脆弱的,自從那場糊塗的意外之後,她始終不能擺脫心頭那種污穢的自責,她甚至不敢正眼面對或太過接近任何一個男人,就怕會讓她辛苦築起的堅強又在瞬間因無法忘懷的恐懼而瓦解,這也是她之所以在外始終戴著面紗的主要緣故。
「大姊,你何必這麼想……」
見女綾黯然的神情,女絹暗罵自己的失言,若不是父親早逝,家中又無男丁可接掌家業,女綾又何必為了這布莊,年屆二十仍待字閨中
女綾不忍見女絹為她的事憂心,強露出盈盈笑臉,「二妹,你就別為我煩心了,我做事自有分寸。」
「大姊,此事……你不再斟酌、斟酌?」女絹仍是難以寬心。
「你放心,我會請李掌櫃陪我一塊去的。」
女綾果決的語氣讓女絹明白,既然她下了決定,再怎麼勸她也是無用,她只能暗自祈禱女綾此去一切平安無事,莫要受了委屈才好。
第3章(1)
泊在凌波布莊正對面岸邊的灩紅舫畫舫,舫上不時傳來女子的嬌啼嫩語,時而輕笑、時而放浪,聽在女綾耳中,只覺得yinhui不堪,她真想掉頭就走,但是她可不能就此回頭,否則日後何以在商場上立足
她一咬牙,舉步就要往舫上走去,她身後的李掌櫃不安的開口:「大小姐,我看你還是別上去了,就讓我上去和他談就成了。」
「不,我要上去,我可不想讓人笑話我們凌波布莊的當家,是個毫無膽色的弱女子。」女綾深吸了口氣,撩起裙擺,緩緩的向畫舫走去。
儘管事前已經作了許久的心理準備,但是一上了畫舫,呈現在眼前的畫面仍讓女綾忍不住的低呼一聲。
舫上佈置精美的甲板上,放置了一個大圓桌,桌旁坐著一男四女,那四位女子濃妝艷抹的,個個都穿著極為暴露的肚兜及半透明的紗裙及紗袍,別說粉腿玉臂隱隱可見,大半的酥胸還袒露於肚兜之外,彷彿隨時會呼之欲出。
讓四位冶艷的女子包圍著的是一位身穿絲質藍袍、手持檀骨畫扇、嘴角漾著迷人笑容的俊逸青年,他的劍眉星目中,隱隱透著一股高貴的氣質,怎麼看也不像是個吊兒郎當的浪蕩子。
不過眼前的景象讓女綾不得不承認人實在是不可貌相,因為那位看來高貴的俊公子正置身於四位美人所環繞的溫柔鄉中。
她們或偎著他的臂膀、或纏著他的頸項,這種春色無邊的畫面,讓她不禁想起了那極欲忘卻的那個夜,那肌膚相接的觸感,又活靈活現的躍於她的感官之上,令她沒來山的心跳加遽,身子一陣顫抖,幾乎要暈了過去。
「小姐,你沒事吧?」李掌櫃看見女綾的身子晃了晃,急忙伸手扶住她。
女綾強自鎮定心神,艱澀的開口:「我沒事。」
趙旭瞇眼看著讓李掌櫃扶住的女綾,心中一股翻騰的妒意,他發現自己竟難以忍受別的男人觸碰她,即使是老老垂矣的李掌櫃也不行。
他的確是故意放任那些女子的挑逗,為的就是想看看這個自詡不輸男兒的凌女綾究竟有多大的膽量,也等於向自己證明他並不在乎她,但是當他見到她嬌弱的身子因受到驚嚇而略微顫抖時,他就開始恨起自己的所作所為。
即使在商場上她是如何的堅強,但她終究還是一個姑娘家,她的反應令他心疼,他根本無法不去在乎她的任何反應。
趙旭趕緊推開身旁的女人,不捨再讓她見到任何令她難堪的場面,他嚴肅的對幾位麗人說:「我的貴客已到,你們快去招呼,千萬不可怠慢。」
眾佳麗怨懟的望了女綾一眼,心不甘情不願的紛紛自趙旭身邊移開。水蓮領著女綾二人至圓桌前,自個兒又坐回趙旭的身邊。
「趙公子萬福。」女綾向趙旭盈盈一拜,她看起來是那麼的自若,只有面紗下閃動著怒火的眼光和藏在衣袖裡緊握著的拳頭,才可以顯現出她此刻有多氣憤。
還說什麼身體微恙,他看起來根本就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凌莊主,請坐。」
趙旭炙熱的目光,直落在那白色面紗之後,彷彿想將它給燒穿了似的。
女綾讓他盯得心慌,一股莫名的恐懼又躍上了心頭,她強壓住那恐懼感,客氣而冷淡的說:「不了,我想這裡並不是談生意的好地方,我是聽聞趙公子身體違和,所以特來探望,不過趟公子看來似乎並無大礙。如此女綾也不便打擾公子在此盡興,就此拜別。」話一說完,她轉身就要走。
趙旭千方百計的約凌女綾出來,為的就是想再見到她,證實自己對她的感覺,如今話沒說上兩句,他如何能就這麼讓她離去?情急之下,他只有又祭出激將法。
「凌莊主既然來了又何必急著走呢?這兒為何不可談生意?凌莊主難道不知許多生意都是在這種地方才談得成的嗎?」
女綾怒瞪著趙旭一臉的戲譫,只可惜他看不到。
李掌櫃見狀,便挺身說道:「趙公子此言差矣!我家莊主再怎麼說也是個女兒家……」
「李掌櫃!」女綾嚴厲的制止李掌櫃的話,難道他不知道她最忌諱的就是在商場上有人提及她是女人的事實嗎
李掌櫃發覺了自己的失言,趕緊退至一旁,不敢再多發一言。
「唉呀,看我粗心的……」趙旭佯裝懊惱的以掌擊額,「我只知道生意多在此處商談,卻忽略了凌莊主是個女兒家,該死、該死。」
「趙公子,商談生意和我是男是女一點開系也沒有,如果趙公子真有心要談生意,在這裡也無不可。」女綾冷冷的說。
「可是這風月場所……」趙旭暗自欣喜激將法奏效,但是臉上仍是一副憂慮樣。
「這風月場所怎麼了?您趙公子可以來這談生意,我凌女綾也可以!」女綾傲然轉身走回圓桌前坐下,「趙公子,我們可以開始談了。」
見女綾已然留下,趙旭立刻斂去戲譫的神情,「趙旭先敬凌姑娘一杯,為冒犯之處賠罪。」
他又想玩什麼把戲?女綾懷疑的盯著趙旭,但見他一臉誠意的道歉,卻也不好再得理不饒人,只是飲酒這事兒……
正當女綾對著眼前的酒杯猶豫之際,李掌櫃立刻自動的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由老漢代莊主領了趙公子的心意吧!」
「李掌櫃真是好酒量,各位姑娘可要和他多暍幾杯才行。」趙旭話一說完,兩名艷妓便圍著李掌櫃猛敬酒,在她們輕言軟語的頻頻勸酒下,老臉通紅的李掌櫃不禁飄飄然的一杯接著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