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家丁喘著氣努力跑到穆善臨跟前。
「怎麼回事?」穆善臨拍著家丁的胸口幫他緩緩氣。
「少爺……老夫人要您快回去!少、少夫人……」嚥了咽喉嚨,他哽咽道,「少夫人她……她難產……死了!嗚……」
穆善臨呆住了。
米行管事扶住他微傾的身體:「少爺,您振作點……」
「少爺!」
沒多久,穆善臨從昏迷中醒來,恢復神志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酒精麻痺自己。
穆老爺眼見他失意喪志,相當不忍心,便將原先交給他經營的生意,暫時收回自己手上,打算等他振作起來再交回。然而,命運之神並未眷顧穆家,穆老爺再度扛起穆府生意不久,在前往金陵巡視商行途中,因馬車翻覆意外死於外地。
初聞噩耗,讓穆家陷入一片愁雲慘霧中,但也讓穆善臨醒悟過來。他強迫自己打起精神,麻痺哀傷的情緒,扛起穆府大大小小的生計,安撫憂傷的母親,以及照顧年幼的稚兒,這些事讓他忙得沒時間哀傷,忙碌也讓他每晚倒頭就睡,不必再面對噩夢的侵擾。
一切都進入軌道,只除了他被緊緊束縛的內心深處。
輕歎口氣,他從過去回到現實。
刻意放輕腳步,他繼續沿著湖邊靜靜聆聽其間傳來的蟲叫蛙鳴,讓自己什麼也不想,一切思緒像是靜止了,平緩他心口的鬱悶。
驀然,一道人影從他眼尾閃過,似是有人剛剛經過後花園的偏門,往下人住的地方而去。
穆善臨疑惑不解,穆家的差事應不至於讓下人工作到深夜吧?
他毫不遲疑地跟上去,從熟悉的背影猜測,似乎是……似乎是亡妻紫嫣的陪嫁丫鬟寶葒。
他接近一探,見她吃力地提著井水進入澡堂,大略猜得出她想做什麼,原想立即轉身就走,但又想證實自己的猜測,他無聲地跟著她來到澡堂的窗邊……
*****
寶葒來來回回自井裡提水……
方纔她早已上床歇息,但屋內實在是悶熱得令人受不了,粗布衣衫既不夏涼也不冬暖,絲毫無法將身上散發出的熱氣排出,在床上翻來覆去許久,身邊的香雲早已睡下,怕吵醒香雲不敢一直翻身,只能睜著眼睛看著窗外的月光。
冰涼的井水成為她解除酷熱的救星,因此她才會這時候出現在這裡。
將最後一桶井水倒進澡盆,略過兩扇敞開且相對的窗子,她闔上門,對著斜照進來的月光,開始卸下衣物。
穆善臨站在背光的窗子外暗暗地倒吸一口氣,一幕讓人血脈僨張的景象就在眼前。
沒想到藏在衣服底下的竟是這番景致!
他心裡天人交戰,若是正人君子,該尊重姑娘的隱私與清白,可是……他發現自己竟移不開視線!
奇跡!
這真是一項奇跡!
他沒想到竟有這種反應,他以為他的情慾早隨著紫嫣的死一起埋葬了,此時它奇跡般活了過來!
他的注意力回到屋內,眼睛隨著水珠滑動的方向往下移動,她的肩雪白纖細,凝脂般的玉膚在月色下顯得更加瑩白,膿纖合度的柔軟曲線、勻稱的身子,幾乎讓燎原的慾火燒掉他的理智。
寶葒隨便潑濕身體,迫不及待地將自己泡進澡盆,冰涼的井水讓她滿足地輕歎:「呼……好舒服!」
泡在清涼的井水裡,她舒暢地格格笑起來。
緩緩地,她將纖足抬高至澡盆邊,緩慢且以輕重適中的手勁揉著小腿,讓站立一整天的雙腳得以舒緩。
穆善臨的目光與她潔白的腿交纏,那一幕差點哽著他一口氣,他連吞了好幾口口水,才忍住破窗而入的衝動。
不敢繼續褻瀆她的美,他急急轉過身,匆忙移開腳步回到他方才展卷閱讀的書房,將剛才看到的那一幕給緊緊關在書房門外。
這種有違君子行徑的舉動,他想不通怎麼會讓它發生。
******
窗外,驕陽斜灑進書房,映出滿室光亮。
穆善臨做事時總是喜歡獨來獨往,不喜歡身邊有跟班,出入在外也不喜歡有人服侍著,只有在核對商行賬冊時,需要有人在一旁幫忙磨墨、倒茶水。
如往常一樣,穆諒澤與夫子頌讀詩書時,寶葒會到書房幫穆善臨處理瑣事。這份差事並不是她爭取來的,只是湊巧這段時間她都有空,才會擔任這項工作、
寶葒一進書房,穆善臨就開始坐立不安,明知道她不可能發現他瞧了她的身子,他還是像做了虧心事一樣逃避她的眼睛。
這兩天,他的所作所為一點都不像自己了。
好不容易安定心神,一股淡淡的桂花香從寶葒的身上飄了過來,讓他再度心猿意馬,只好起身走動轉移注意力。
那桂花香是寶葒為了要釀造上好的桂花釀,早上與香雲相偕打落初綻放的桂花而沾染上的香氣。
穆善臨心癢難耐,他努力地克制自己,但他的手卻好像有自己意識似的,輕輕地抓起一小撮青絲,放在鼻間品聞,等到驚覺自己做了什麼事,又猝然放開。
他暗暗指責自己,這不是一個正人君子會做的事!
假裝在層層書櫃中尋找他需要的賬冊,他試圖平復突如其來的罪惡感。
寶葒原本專心磨著墨,耳際敏感地察覺發稍的輕微移動,讓她撥了撥頭髮。
是什麼東西啊?等一下!不太對……天啊!難道是桂花樹上掉落的毛毛蟲!
「啊……有、有蟲!」她整個人驚跳了起來,大聲尖叫著,然後扯掉髮簪、飾物,失控地上下跳動並甩動頭髮,試圖將想像中的毛毛蟲甩下地。
穆善臨沒想到她會有這樣的舉動,瞧著寶葒好笑的動作,忍不住笑了起來,「哈……哈……哈……」多年來他已經不曾這樣大笑過了。
「姑爺,你別再笑了!求求你快幫我抓蟲,快……幫幫我……」寶葒急得掉眼淚,她最怕毛毛蟲了,早上收集桂花的時候,她明明很小心的啊!
「哈……沒……沒有蟲……」他一邊笑一邊說。
「什麼?我聽不清楚……在哪裡?」
「沒有毛毛蟲,是你想太多了。」穆善臨忍住狂笑的衝動,正經的表情讓寶葒相信了他的話。
發現鬧了笑話,她頓時羞紅了臉:「沒有嗎?可是……我覺得髮梢好像在動……」
穆善臨但笑不語,他總不能說方纔的鬧劇是他造成的吧!
「好丟臉!」她尷尬得想找個洞鑽進去,紅紅的臉蛋讓她更添活潑可愛。
「沒關係,你要不要整理一下自己?」他瞄了一眼地上的髮簪飾品,然後眼神暗示性地看著她的一頭亂髮。
「喔!」寶葒趕緊拾起地上的飾品,動作熟練地盤起頭髮。見到姑爺十年來難得的笑容,她覺得自己方才鬧出的笑話也值得了。
寶葒舉手投足都有股成熟女人的韻味,從不曾看過女人梳發的他著迷地盯著。對他來說這一切都那麼新鮮,像是情竇初開的少年一般,那欲奔騰而出的熱潮,幾乎要讓他不顧一切地想佔有她。
當年,紫嫣只是在忍受他,他清楚得很。
跟紫嫣同床共枕時,他總是直到忍無可忍才會向妻子要求燕好,在發洩完後,也總是滿心羞愧地藉故有事處理而離開新房,所以,他根本不曾經歷夫妻之間的畫眉之樂。
看著看著,他突然驚覺,奇怪……仔細想想,寶葒早已過了適婚年齡,這些年來他也忘了為她做主婚配,也沒聽說她跟誰訂了親。「你來穆府已經十年了吧?」他好奇地問。
「是的,姑爺。」
「紫嫣死後,你可以選擇離開的不是嗎?怎麼會想要繼續留下來?」記得當時有幾個陪嫁丫鬟選擇離開,有好幾個則是同府裡的長工成親,留了下來。但是,寶葒是為了什麼原因?
「當時小少爺還小,小姐死後,他常常半夜醒來哭鬧不休,總要我哄著、抱著才能入睡,我怎麼忍心離開。」她憶起幼兒時的穆諒澤,聰明伶俐,容貌俊秀,與穆善臨像極了,她也不知不覺將愛慕之心轉移給穆諒澤,把自己的青春歲月奉獻在孩子身上。
他感歎地說:「當時,穆府遭逢變故,你幫了不少忙,為了這一點我就無以回報了……你是穆家的大恩人啊!」不管寶葒留下來的真正理由是什麼,她幫他把兒子照顧得很好。忙著商行生意的他總要好長一段時間才能抽出空去探望孩子,尤其是紫嫣死時那段荒唐歲月,他根本沒有盡到當爹的責任,只是將自己泡在酒海裡醉生夢死。
寶葒並不覺得自己有做什麼值得讚揚的事,當時是同情穆家的遭遇而留下來,而且她私心地想待在穆家,繼續默默支持穆善臨。「姑爺,寶葒只是一個聽人使喚的奴婢,擔當不起這樣的讚美。你想,如果我離開穆家,新主子可能不會像姑爺這樣善待下人呢!」
「是你謙虛了,一般的奴婢沒人像你這樣鞠躬盡瘁,何況,我對下人並沒有特別寬待。」她牽強的理由讓他感到懷疑,卻又想不出一個所以然來……記得寶葒與紫嫣的感情很好,難道真是為了諒澤嗎?就算為了諒澤而留下來,也不可能為了諒澤而不成親吧!她難道沒有心上人或未婚夫?「你今年應該二十有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