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進「帝京大廈」,混在等候電梯的人群中,一邊抬頭四處觀望這棟巍麗的建築。
很奇怪,我怎麼對這裡有一種似曾相見的印象,卻又想不起來曾在什麼時候來過?那種奇怪的感覺一直跟隨著我,等到我被電梯吐出來站在那窗氣派的玻璃門前,心臟被蛇猛咬了一路,抽跳起來。
「我是怎麼交代你們的!代理權談丟的話,誰負這個責任?叫陳副理馬上到我的辦公室來!」
電梯又吐出來幾個西裝筆挺的男人,朝這裡走來。走在前頭的那個看起來一身老闆的架勢,正開著脾氣,神色繃得很緊。
我趕緊躲進去這家公司,混入一群看起來像是等候面試的人堆中。
那幾個西裝筆挺的男人,不久即魚貫的通過玻璃門,走向遮有百葉窗的那個大辦公室,前頭的那人掃了這個方向一眼。
「小姐,應徵嗎?請你填妥這張表格。」一位小姐客氣的說。
我訕訕的接過表格,很快又躲入人群中,不敢出聲。
說這是相逢,大荒唐;說這是巧合,卻不太離譜。我竟然又呆呆的闖到范尚倫的地盤中。
我確定沒有碰面的危險後,悄悄的走向門口想離開。先前那位小姐又客氣的叫住我!
「小姐,請問你申請表格填好了嗎?」
「啊!這個!」我連忙把手中空白的表格遞還給她,抱歉的窘笑說:「對不起,我走錯地方了!」
出了玻璃門,在等電梯的時候,我的心情還是很不安定,不敢回頭望,只是一直催視著遲遲不變換燈號的樓層指示。
現在並不是上下班的時刻,我實在不明白為什麼電梯在每層樓都停留了那麼久!我不安的呢喃起來:
「怎麼那麼慢……」
當樓層指示燈亮終於開始往上攀爬時,我突然感到背脊一寒。背後有種東西追來了,寒寒的。
電梯門開了。我沒有勇氣回頭望,僵著步伐走進電梯,身後的寒氣跟著追進來。
「下樓嗎?」鏡子裡,在我背後的那名男士,慇勤的笑問。我暗歎了一聲,緩緩轉身面對他。
「我們終於又見面了,盼盼小姐。」范尚倫迷人瀟灑的笑容依舊。「我真的很高興見到你,沒想到你會來找我。」
「我不是——」
「你究竟到那裡了?你知不知道,這幾個月我找你找得好苦!」這種肉麻的話,虧他竟能說得那樣情深意摯。
我一直保持著沉默。總算逃出「帝京大廈」後,卻還是逃不出范尚倫並排在我影子旁的投影。
「范先生,你不是還有很重要的事要辦嗎?」我迫於無奈只好開口。
「你怎麼知道?不過,那件事已經解決了。」
「這麼快?」我脫口而出。
他好奇的表情在臉上出現了,並帶邪氣,壞坯子的笑容。
「你那麼關心我?」他邪惡的笑著。
「我只是剛好聽到而已!」我說:「你在走廊下發脾氣,責備屬下辦事不力,架子大得很。」
「原來你全看到了!」他呵呵笑著。「那時我就在懷疑那個女孩是不是你,可是我正在氣頭上,你又一下子就不見蹤跡,我快速把事情交代好,追了出來——盼盼啊盼盼,你是不是要回到我的身邊來?」他說到最後,聲音黏了起來。
「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我說:「喜歡你的女人多的是,我相信你應該也沒有太委屈了自己,就當我們沒有認識過,一切如常,那不是很好嗎?」
「你怎麼能說這種狠心的話?」范尚倫的影子糾纏上了我的影子。「我為你拋棄了所有的女人,而你承諾只屬於我一個,這是我們的約定,你難道忘了嗎?」
「我根本就不記得有這種事——哪!那是不是你的女朋友?」我隨手指向一位剛下計程車的妙齡女郎。
沒想到范尚倫竟然拉著我躲到一旁,等那女郎消失入大廈裡。
「真麻煩,居然找到這裡來!」他臉不紅,氣不喘的說:「我承認,你不見後,我認識來往了一些朋友。但僅止於此,我等待的人還是只有你……」
他慢慢靠向我,企圖讓我意亂情迷。
我瞪著眼看他。他的臉離我的臉不到一公分的距離,鼻尖都快碰到了,可是,他的吻遲遲沒有落下。
「唉!你這樣叫我怎麼吻你?」他的手輕輕的托起了我的下巴。「把眼睛閉上好嗎?不要這樣盯著我看。」
我把他的手撥開,微低著頭說:
「你應該知道我是跟誰—起離開的吧?」
「除了那個秦英夫,還會有誰!」范尚倫悻悻的說。
「既然知道,你也應該知道我為什麼會跟他離開。我是屬於他的。」
「不!我的盼盼,你應該是屬於我的——」
「范先生,」我看著他,實在不懂。「我實在不明白,你真的愛我嗎?你並不是一個專情的人,也不見得想得到我的愛,以你的條件、財富,喜歡你的女人多的是,你根本不會在乎我,為什麼你如此鍾情這個遊戲?它真的那麼好玩嗎?」
范尚倫輕聲笑起來,嗓音傳魅,籠罩在我耳旁。他湊近我,說:
「我認識這麼多女人,只有你對我不感到興趣和好奇。對我充滿著懷疑。也只有你,會這樣冷淡的分析我對你的熱情。盼盼,你怎麼可以這樣懷疑我對你的愛?」
愛!我皺眉的看著他。我不認為他愛我,但他對我的執著究竟是為什麼?
有錢人的劣根性吧!得不到的就越想要,迷信那種實物抱在懷中,擁有的心安感覺。
「你知道你的話是不能相信的。」我略略推開他。「再說,我很愛秦英夫,我跟他有生生世世的約定——」
「不管怎麼樣,我都會等著你的,盼盼,等你回到我身邊來。」范尚倫用看似認真的表情說。
我專注的看著他,完全接下他濃濃膩膩,渴盼殷殷的目光。
我還是不認為他愛我,但我相信,他的確真的很渴盼擁有我。這實在是很奇怪的感情。迷戀嗎?不可能的,只是一種得不到想要的東西的補償心態。
「我該走了,你也該回去忙你的事了。」我對他的話不置可否。
「不急。我們好不容易才又見面!」他狡猾的握著我的手。
我想掙脫,他不放;再抽回手,被握得更緊。我歎了一口氣說:
「請你還是放開我吧!要想不遇到你,好像很困難,你何愁找不到我!」
「說得也是。你現在住在那裡?」他笑得很得意。「不用說我也知道,又回到原來的公寓了?」
歎息聲代替回答,他才總算放開我。
我又繼續在街道徘徊一下午,夜暮送晚雲,不知不覺,身上的色彩已讓晚天加添了一件黑的衣裳。經過商店的櫥窗,每一側身,我總彷彿看見了身邊多了一個人的映影,待發怔過後,才長長的歎息垂頭離開。
他現在大概已在回家的路上了吧?當他回到家,發現我離開了,他會恨我怨我嗎?對不起,原諒我,我不得不這麼做……
討厭的眼淚!
「該回公寓收拾東西了……」我雙手伸展向天,該又是離開的時候了。
回到名倫的公寓時,意外的,雪兒站在門口等著。她臉上毫無表情,眼神冷淡的看著我。
「這裡是名倫擺脫束縛,解放自己的地方,除了盧先生和我,沒有人知道。可是神通廣大的記者和歌迷總會找到的,你這樣隨便回來麻煩他,有沒有替他想過,可能害了他?」她站在門邊,有些陰沉的說。
我丟下她,先到浴室沖洗掉疲累,復又一身清爽的出現在她面前。
「我知道,我明天就——」
「你什麼也不知道,你只想到自己,根本沒有考慮過他的心情!」
重再相見,雪兒的冷淡排拒就一直刺傷著我的感情。我知道我沒有理由如此打擾他們,但我真的不明白,她為何對我突然如此排拒,甚至有恨意!
「雪兒,」我說:「我知道我當初不該不告而別,你生我的氣,那是必然的,我很抱歉。可是請你相信,我絕對無意妨害名倫。我明白,他現在已經不再是普通平凡的人,我們已經不能再像過去那樣毫無任何顧忌。可是,我只有你們這些朋友,我不能去找詠薇,我——」
「所以你就想來依賴名倫?秦英夫一文不名了,而名倫現在成名了,你就想回來找名倫了?」
「雪兒!你怎麼這樣說!」我張大眼睛,邊搖頭邊退卻。雪兒居然說出這麼傷人的話!
「你從來就沒有為別人想過,只會依賴別人。你考慮過名倫的心情嗎?他為什麼要放棄藝大的學業,放棄自己的理想,而走上這條路?你知道嗎?因為他想成名,藉此賺取更多的錢,以便有能力供養你,保護『脆弱』的你!雖然還是跨越不了秦英夫,也比不上范尚倫,但他還是毅然放棄了自我,追逐名利,只為了虛無縹緲的你!」
「雪兒……」我不相信我聽到的。「我從來都不知道,名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