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簡單扼要,杜金芸卻覺得處處透著不尋常。
……她想起來了。
不知多久以前,自己心口一痛,就此人事下知。
醒來後,藥君人不見了,留書說去訪友。
——真是太古怪了!
杜金芸的神經雖然大條了些,卻不是傻瓜。
藥君是緊張她的,這點她看得出來。
沒道理自己昏倒,他還有閒情逸致出外訪友。
「那麼,他上哪兒去了?」她問著自己。
杜金芸自問身強體健,不可能無故暈倒,結果這一暈,先是藥君失蹤,再加上服藥量的突然改變……
敢情是那吹心起了變化?
而那該死的天劍峰,離此不到一天路程……
縱使不明醫理,杜金芸還是拼湊著將真相還原,就連藥君不在眼前所代表的背後含意也一併抓了出來。
這一想通,杜金芸可坐下住了。
「死藥君!用點腦袋吧,你可是我的未婚夫啊!你上天劍峰求藥,跟我放下自尊親自上去有啥分別?」
生命誠可貴,尊嚴價更高!
杜金芸見心口劇痛不再,抄起兵器奪門而出。
一定一定,要在藥君上山前攔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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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君駕著快馬奔馳在路上。
一路上忙著腦中盤算是否有瞞過父親摸上山的保命良策。
尋思半晌,藥君不得不認命地歎息。
唉,為什麼天劍峰不像其它江湖門派,擁有秘密通道?
還有,為什麼偏偏是劍神練就了一身百里之內飛花落葉皆逃下過其耳目的強大功夫?
更重要的是,自己當年的心腸為何軟到只在父親睡前必喝的草茶中下迷藥,而不乾脆下劇毒以絕後患?
不夠狠心的下場,就是自己受罪!
最後也最關鍵的一點,以他那自我中心的個性,到底是怎麼陷入眼前這擺明了上門送死的局面的?
天底下就數自己的命最要緊,他一直是這麼想的……
然而,自從救了杜金芸的那天起,世界似乎開始變了。
賠進自己珍藏數載的藥材,洩漏苦心隱藏的行蹤,被迫讓父親秋後算帳……都是小事,賠上自己從不為人所動的心,才讓藥君吐血。
「雖然是事後諸葛,不過那天果然不該救杜金芸啊!」
馬背上,藥君下了結論。以藥君秉持的人生哲學來看,這結論或許是正確的,但是,卻很不幸地是個違心之論。
像是老天嫌藥君還不夠倒楣似的,路頭出現一個人影。
一名嬌小美麗的少女。
「夫君,你上次讓我吃了什麼東西呀?我一點當時的記憶都沒有,這種事還是頭一遭哩。」
拾音的笑精緻優雅,讓人挑不出毛病。
藥君的心卻比嚴冬狂雪更加寒冷。
什麼叫做『屋漏偏逢連夜雨』?
這就是了!
第八章
藥君心裡明白,拾音對他始終是手下留情的。
真要對付他,一根手指就夠了。
拾音的功夫底子自然不若杜金芸紮實,但對付他這文弱大夫,可也用不著什麼精妙功夫。
「我有要事在身,不能跟你走,請你讓路。」
現在的藥君只想插翅飛上天劍峰取藥,沒空與拾音周旋。
「什麼事情這麼緊急,讓你捨得離開栗雪那個妖女?她不過是昏倒罷了。」拾音的話中顯示,萬嶸的人暗中監視他們的一舉一動。
「你也不須如此為難,我對你的心,你不是不明白,同我回家拜見爹娘,斷不會有什麼凶險。」
拾音柔聲勸慰,以為藥君煩惱的是這個。
「那是最好,那是最好。」心下忖度:要是急驅坐騎,不知馬蹄踩死拾音的機會有多少?
想著,他歎了口氣。
與杜金芸在一起的時間一長,自己似乎與她逐步同化,變得愈來愈樂觀——過分天真的樂觀,這可不是好事。
「不論如何,你隻身一人落在我手中總是事實,你也別做無謂的掙扎了,乖乖跟我走吧!」拾音見藥君沒有開口的意思,自顧自地說。
藥君心念百轉。要是平時,早想出十來個可脫身的法子了,可他現在心裡滿滿的只是杜金芸迫在眉睫的毒患,腦袋裡裝的是曼陀珂的采法,沒有半分空隙去想脫身之計。
「唉!」不由得又是一聲輕歎。
早知如此,當年離家出走時,應該隨手摘幾株曼陀珂才是。
藥君大翻白眼。這不是擺明了押他回萬嶸拜堂成婚嗎?天下第一凶險之事,此事若是排了第二,頭名之位可是無人敢占哪!
下個瞬間,他突然冒出個主意。
「要我和你走,也行。」
「這就是了。」拾音撫掌大樂。
「不過,你得贏過我。」藥君輕輕擊落拾音的喜悅。
「我們要比什麼?」
「吹心。」
拾音明白過來,撇嘴冷笑:「說來說去,你就是要為那個妖女解毒!如果你以為我會同意,你就太天真了。」
「我們之間開始於較量毒術醫術,以此做結方顯恰當。最能代表你們萬嶸的就是吹心,難得有個人身中吹心而不死,活生生地擺在那裡讓我們一較高下,你我何樂而不為?」
「要是你解不了吹心呢?」
「藥君甘拜下風,任憑驅策。」藥君謹慎地反問:「倘若我幸運怯毒成功,那便如何?」
「拾音願賭服輸,從此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的路。」拾音對吹心有絕對的信心,反正只是說說,不如說得讓藥君滿意些。
藥君下馬,正要與拾音擊掌為誓,一道凌厲的掌風將拾音逼退數十尺,藥君眼前一花,杜金芸已穩穩立在他身前,恰恰擋在藥君和拾音之間,留在遠處的坐騎頻頻喘氣,看來急奔了一段時問。
「你怎麼來了?」藥君以訝異掩飾心慌。
怎麼這麼快就被發現了?
老天爺要和自己作對,也不是這種蠻幹法吧!
就是方才被拾音攔下,藥君也沒這麼慌張,但是一想到杜金芸寧死不屈的固執個性,藥君就只有頭痛的分。
「你還好意思問?說!你背著我想去哪裡?」
話是對背後的藥君說的,杜金芸的目光卻是緊緊盯著拾音,後者美麗出眾的形影一進入眼中,又將她的不滿提高了幾分。
這麼個年輕漂亮又有顯赫背景的少女,不對那些圍繞裙下的愛慕者多看幾眼,卻跑來糾纏她的藥君!
「不是留書給你了麼?我只是去拜訪老朋友嘛。這也值得你特地趕過來?」不死心的傢伙還在做垂死掙扎。
「你說的老朋友,就是指她嗎?」杜金芸以手中緊握的飛燕刀,指向不遠處正密密觀察己方的拾音。
「不不不,當然不是。拾音姑娘跟我之間什麼都稱不上,不是朋友,當然更不是情人。」
「只是雙方合意約定的未婚夫妻而已,比朋友情人又更上了一層。」拾音選在此時加入談話。
杜金芸臉色一變,很想回頭抓住藥君的衣襟審問一番,然而大敵當前,輕舉妄動只會給子敵方可乘之機,只好暫時按下心頭狂怒,警戒的雙眸下敢擅離拾音嬌笑連連的身影。
「藥君,給我解釋清楚!」
「剛才拾音姑娘和我做了一個賭注,賭我能否解開你所中的吹心之毒,要是解開,便從此天涯陌路,兩不相千:要是失敗……」藥君聽得出來,杜金芸已逼近發火邊緣,小心翼翼挑辭選句,生怕點燃燎原大火:「我那座得來不易的貞節牌坊只怕要破功了。」
藥君的一番努力,最終還是付諸流水。
只見杜金芸一個回身,十指尖尖掐住藥君的衣襟,怒聲喝問:
「這種終身大事可以拿來當賭注嗎?你這笨蛋知不知道自己有幾兩重,居然答應這種只輸不贏的蠢條件?給我從實招來!你是不是對這拾音有意,才順水推舟答應了她?」
雖然被掐被提的是衣襟,藥君的脖頸卻受到極大壓迫,別說開口為自己辯解了,就連氣也緩不過來,現出行將窒息的痛苦神色。
杜金芸見狀,連忙鬆手。
藥君立刻蹲到地上咳了個夠。
「你還好吧?」杜金芸心疼地跟著蹲下。
藥君搖手:「沒事。」
「還說沒事,臉都發青了,我還以為……」
「要是這樣就死了,不被你罵千百遍沒用才怪。」藥君咳完,拉著杜金芸一同站起,面向拾音。
「你這位栗雪不知道你我這場勝負是一半一半機會嗎?」拾音看向藥君的眼中,有著玩味揣度的神氣。
「也許。」藥君不予置評。
「喂喂,那個叫拾音的,本姑娘不是栗雪,別對著我亂喊別人的姓名!」倒是杜金芸跳了出來。
「如今你被我們萬嶸全力追緝,自然要說不是了。」拾音不理她,問藥君道:「賭注總要有個期限,你要多少時間?」
藥君沉吟,杜金芸的身體狀況不容拖延。
「兩天吧!」這是最後底線。
「可以,兩天後再見。」
拾音嫣然一笑,轉身離去。
不需要約定見面地點,萬嶸已派有專人監視他們,就算兩天以後藥君跑到天涯海角,拾音也能找到他。
「兩天哪裡夠啊?」杜金芸憂心仲仲地看著藥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