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錢包掉在地上,我幫你撿起來。」見她沒說話,尹雋堯一手揉著泛疼的額際,攤開另一隻手掌,補充說道。
面對面相見後,他發現她並不是令人驚艷的美女,可她青絲盤夾腦後的小小瓜子臉上的五官很勻稱,有種獨特的耐看味道。
「沒本事就別逞強你不懂?」靜站著盯視他揉額蹙眉的舉動,文靜猛地進出一句。
「什麼?」他沒反應過來。
「男人弱不禁風很丟臉,既然是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打的軟腳蝦,遇到壞蛋就該有自知之明的落跑,別不自量力跟人逞口舌之快,到時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男人長得斯文優雅不為過,但被宵小輕輕一擊就站不穩,未免太遜。且若非他外弱內也弱,她又怎會忘記淑女守則,忍不住跳出來行俠仗義?這事若讓她媽知道,她肯定被念到臭頭,所以歸咎起來,她是有數落他的資格。
尹雋堯聽得一愣一愣,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有問題。
眼前這名距他兩步遠,仰著小巧下巴瞅睇他的女子,是在說他弱不禁風,說他是軟腳蝦嗎?
「丟過來。」
「什麼東西丟過來?」
「我的錢包,不然難道是你的。」這個軟腳蝦就連反應都慢半拍,難怪那三個身手難登大雅之堂的小混混,會相中他當敲詐的冤大頭。
他哭笑不得的將錢包丟給她,在她輕巧接住的同時,說道:「為了答謝你的仗義相助,我願意付你一筆酬謝金。」
「免了,你拿那些錢將自己補得像男人一點,林黛玉可是女人在當的。」
語畢,文靜旋身就走。她已經耽擱太多時間,沒閒功夫再在這裡陪個不相干的男人耗。
雖然他瞧見她的真面目,但他們不相識也不會再見面,這次不淑女被抓包,沒啥大不了,她依然可以得心應手當她的雙面人。
嬌俏纖盈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巷子彼端,尹雋堯唇邊不覺勾起一抹莞爾笑痕。
托這位又凶又悍女子的福,他才當完手無縛雞之力的軟腳蝦,馬上又成為變性的林黛玉。
有點慘呵。
一陣涼風襲來,他全身又竄起難受的寒冷之意,額際的昏沉有加遽之勢,瞥向被刮得需送廠烤漆的座車,他眉峰微凝的取出手機,飛快按下一組數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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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哥,你真的沒事吧?」左繁熟練的駕車往陽明山方向開,不放心的問向整個人枕靠在副座椅背上的尹雋堯。
左家與尹家是世交,雙方的大家長為多年的老友,左繁更從小就認尹氏夫婦當乾爸,乾媽,與尹雋堯如同親兄弟一樣。不久前他接到電話趕到他所在位置,見他渾身發燙坐在轎車裡,嚇得他連忙送他到醫院。
「吃過藥後,好多了。」微張開眼,尹雋堯慵懶的說。他很少感冒,不意一感染風寒便發高燒,不得不麻煩左繁載他回尹家。
「你要不要考慮搬家?」
「搬家?」深眸困惑的瞟向他。
左繁注意著車況道:「乾爸、乾媽本來就希望你住家裡,是你說住市區上班較方便,他們才任你在外頭買公寓。可是你看看你的座車被毀成什麼德行,有不良宵小出沒的社區,你住得安心?」
當他瞧清他車子被刮的慘狀,以及巷子裡其他一整排遭殃的車,下巴差點驚愕得掉下來。他從沒聽老哥提過他住的地方治安不好。
「只是三個沒事搞破壞的小混混,沒什麼好不安心。」
「三個小混混?!」左繁心驚的將車停往路邊,「你的意思該不是跟他們正面交鋒過吧。」
「可以這麼說。」
「那你在醫院怎麼沒讓醫生幫你檢查有沒有得內傷?」斯文的俊臉上沒半點青紫瘀傷,不就表示傷勢全在看不見的衣服底下?
「敢情你也將我當成軟腳蝦外加變性的林黛玉?」他懶懶的眼神中掠過一絲稍縱即逝的危險。
啥?變性的林黛玉?天,那模樣能看嗎?
急忙搖頭甩掉腦裡的恐怖影像,左繁叨絮道:「你在說什麼奇怪話?我知道你身手矯健,問題是你今天身體不舒服……等等、等等,難不成你在頭重腳輕的情況下,依然將三個混混打得落花流水?」
淡淡的笑意點上他唇際,尹雋堯挪動個舒適的枕靠位置,「那三個小子是被打得落花流水,但不是我動的手。」
「不然是誰?」
「宇宙超級霹靂霸王花。」倦困的闔上眼,他腦中自動浮現以一敵三的輕巧身子,每個旋踢劈擊皆宛如風中舞花,宜人瀟灑。
左繁直教入耳的宇宙超級霹靂霸王花幾個字呆怔住。這是什麼名詞?代表的是大姊頭、女警,或足以壓扁人的駭人胖妞?
「老哥,你說的到底是誰?」直接用問的比較快。
「嗯……」回應他的是輕淺低吟。
「老哥?」他不死心再喊。
「別告訴我爸媽我車子被刮的事,免得……他們擔心。」
「我知道,我是問你……」問話陡然打住,只因左繁發現被問的那個人睡著了。「原來是想睡覺,精神不集中,難怪我問東你答西。」
重新開車上路,左繁忽爾想到,他這個感冒發燒的老哥剛才莫非在說夢話?事實上根本沒啥奇怪的宇宙霸王花吧!
就在左繁納悶猜想之際,已陷入深沉睡意裡的尹雋堯作了個夢——
十一歲的他在公園等前來接他回家的父母,突然一位小女生莫名其妙衝上來,將他撞跌在地。
頭部泛疼的他尚未問小女生為何攻擊他,她的同伴已急匆匆拉她離開。
他不曉得她是誰,然而當她轉身跑開時,身上的藍色學生裙劃開一道蓬蓬高高的弧度,他不小心瞥見她印有維尼小熊的白色小褲褲……
第二章
秋意的蕭瑟在日子又逝去一個週末後,彷彿又增添幾許。
和煦的陽光雖不吝惜在薄薄雲層中層露,為大地揮灑溫暖,文靜的心情卻好不起來。
今早醒來前,她又作了兒時找錯人算帳的惡夢。
姑且不論她為何又舊夢重作,前天夢見它,她被迫恢復自我,狠狠教訓不長進的混混。今天呢?那個夢不會是預告待會兒有更多小混混等她修理吧!
柳眉微蹙,她頓然停下腳步,望著面前半透明的公司大門。
她是來公司上班耶,倘若有欠揍的小混蛋出現鬧事,她苦心維持得既完美又無懈可擊的淑女形象,豈不要在同事面前報銷?偏偏她心中就是有股奇怪的不好預感,像有啥事即將發生。
深吸口氣,她決定不再胡思亂想,再不進公司打卡,這個月少少的一千元全勤獎金就泡湯了。
「早,筱真、張大哥。」
推門進公司,她如同往常綻露略帶含蓄的微笑,向兩位同事打招呼。
不經意瞧見朝她走來的一道身影,她訝然低喊,「老闆!」
「老闆已經等你一會兒嘍。」黎筱真說道。
「等我?」她完全處在狀況外。上司平時都將近十點才進公司啊!
「沒錯,你趕快離開公司去應徵特別助理。」唐慶德急呼呼地說。
文靜怔了下,以最無辜錯愕的表情顫聲說道:「請恕屬下愚昧,不知犯了什麼錯你要開除我?」心裡則有另一道憤怒聲音——無緣無故炒她魷魚,這個平時待員工不薄的老闆不曉得她會扁人嗎?
一旁的黎筱真與張政毅見她模樣,噗哧而笑。
「老闆沒有要開除你,是有重要任務拜託你去完成。」張政毅幫著解釋。
唐慶德連連點頭,將手上報紙遞給她,「你看這個。」
「什麼?」文靜疑惑的接過報紙,注意到分類廣告欄用紅筆圈起來之處——
隨心所欲管理公司誠徵總經理特別助理,限女性,已婚可,會中英文速記,對管理流程有概念,思路清晰,任勞任怨,意者請於早上十點前到本公司報到……
「隨心所欲管理公司?這名字好像有點熟。」
「就是老闆曾經提過,生意讓同行望塵莫及的那家管理公司。」黎筱真替她回溯記憶。
文靜想起來了,那正是前陣子被唐慶德又羨又妒的批評名字取得很不負責任,專門受經營出問題或搖搖欲墜的公司、企業委託,使其起死回生的管理公司。
「就是它。」唐慶德略顯激動的拍了下他不小的啤酒肚,「隨心所欲,不就擺明對顧客采隨便應付的態度。我就搞不懂怎會有那麼多人前仆後繼找那家公司,讓它在管理顧問界更加不可一世的目中無人。」
標準的同行相忌心理。文靜在心裡笑歎。
人家的服務態度若真如此驕傲自大,又豈會有趨之若鶩的生意上門,再說她也不認為隨心所欲代表不負責任,反而有種無負擔的自在灑脫勁。她想那家公司的負責人只怕並非泛泛之輩,還很能在工作中自得其樂。
不過這些不是她要跟上司討論的重點。
「那家公司的服務態度如何,跟老闆拿這份求職廣告給我看,有何關聯?」這才是她想弄明白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