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要是敢去跟他告狀,我就把她活活打死,你們聽到沒有!?」不管話是誰傳出去的,她都會把一切全算到可玲身上。
咬著牙,慕母狠狠一棍揮下去。啪!掃把前端應聲斷掉,只留一截長棍在手。
「嗯!」重擊背部的一棍,將臉色蒼白的可玲,打得趴倒在地上。勉強撐起身子,白可玲強睜雙眸,強忍淚意,緊咬住下唇,無言承受著慕母的莫名毒打。
透過濛濛淚水,看著擠在門口對她深表同情的李叔、蔡伯、王嫂、徐嫂……可玲堅強地對他們揚起一笑,無聲地安撫著他們受驚的心。
收回視線不再看他們同情的眼,忍著一再落下的棒打,她凝淚望著地下冰冷的大理石。她知道在這種時候,就只有禮哥哥出面,才救得了她。
可是現在,禮哥哥不在……想到總在她被打罵之後,溫柔安撫她的禮哥哥,白可玲驚駭的心,似平靜了。
雖然多年來,禮哥哥對她總是不耐煩、總是惡聲惡氣的,可是她從來不怕他。
因為她知道慕哥哥就只會在慕媽媽生氣的時候,才會欺負她為慕媽媽消氣。
她想,就算是慕哥哥親自動手打她,也應該會比慕媽媽拿棍棒胡亂猛打,痛甩耳光要來得輕許多。
而現在,在他沒能對她伸出援手的時候,她只能將這一再朝她揮落的怒棍,一再重擊她身子的怒棍,當成是禮哥哥下的手……這樣,她會感覺比較不痛……
***
天色轉暗,一部疾駛轉進慕家寬大庭園的銀色跑車,原該引人注目的,但一再自大廳傳出的尖聲濫罵與棍棒揮落聲,硬是壓下跑車馬力十足的轟隆隆引擎聲。
吱!煞車熄火,推開車門,身穿名牌休閒服的男子,跨下跑車。
男子唇噙迷人笑意,鼻樑高挺,一綹黑髮不馴垂落,覆住他高寬的額,清風拂來,額發揚起,露出發下兩道劍眉及一對似能勾魂攝魄的丹鳳眼。
抬手耙梳過又自然斜落額際的黑髮,舉步邁向門前台階,慕旨禮眼底有著明顯的懊惱。此刻的他,正為自己因放心不下可玲獨自面對母親,而棄眾同窗好友不顧奔趕回家的舉動心煩不已。
他實在不必再這樣擔心她的。雖然自住進他們慕家後,在父親背後,在母親的跟前,當年的小窮鬼就變成了小可憐,幾乎天天挨打。
但自升國中後,品學兼優的她,就經常留在學校晚自習,直到晚上九點多才回家,與母親見面的機會很有限,他根本就不必再像以前一樣處處看著她。
只是,想到她年幼時,噙淚、無助的眸子,想到她明明被打得渾身是傷,卻不敢喊一聲痛,他就是放心不下她。
再想到他高三暑假為見習集團業務,與父親一塊出差,十五天後回台灣,在大熱天裡,看到身穿高領長袖衣服與長褲的她,他愣住了。
母親與她可用防曬美白的理由編過父親,但她們騙不了他。因為,看著她隱藏懼意的黑瞳,他已經想像出她在那十五天裡,過的是什麼樣的苦日子……
「少爺、少爺,回來了!」花匠小何看到他,急聲呼喊。
圍在大廳門口的眾人,同時回頭望慕旨禮。
雖然他平時對可玲也沒什麼好臉色,但管家曾經說過,能保護可玲的就只有他一人,而事實好像也是如此。
因為只要他在,他總有辦法哄得太太順心高興,而可玲也就不會被打得太慘。
「什麼事?」單手插放褲袋裡,他穩步向前,開口隨便問問。
這個時間,小可憐還在學校晚自習,所以不可能會是她的問題。
「可玲又挨打了,太太她下手好重,好嚇人……」
「可玲!?」聽到她的名字,再見到宅裡員工,團團圍住大廳,他臉色異常難看,「她不是應該要在學校圖書館嗎?怎麼會……」
等不及他人說明情況,慕旨禮快步奔上台階,推開一群人,往廳裡一看。
愕見被棍棒打倒在地的白可玲,他一臉駭然。
「媽,你──」
他可以理解母親對玲玲母親的奪夫之恨有多深,可以理解母親憎恨可玲那張肖似情敵的絕美臉孔,但,面對乖巧懂事的可玲,她怎麼下得了這樣重的手?
看著仿似再也禁不起狂風大雨吹襲,而折腰落地的纖弱身子,他的心好似被人揪住……疼了。
***
深夜,涼風透窗而入,吹動薄紗床幔。
立於床邊,透過窗外月光,靜凝著白幔裡睡得極為不安穩,且翻來覆去的小小身子,慕旨禮心口有些疼。
似察覺到有人在看著自己,可玲緩緩醒來。還沒看清楚床前黑影是誰,她已伸出手,探出床幔外──
「禮哥哥……」多年來,只有禮哥哥會在她挨打的半夜,到房裡來看她。
將帶來的糕點放到她床邊櫃上,慕旨禮撩開床幔系往床頭往。
「你還好嗎?」
「嗯,我沒事了。」不想讓他憂心,她語調輕鬆。
「還痛不痛?」看著她紅腫的頰,他問著。
「不痛了。」望著他俊雅容顏,她粉頰泛紅,神情羞澀。
禮哥哥長得好高好俊,雖然天天看,但她總是看不膩他,每看他一次,她的心就怦怦跳個不停,她真的好喜歡、好喜歡他。
只是,她知道自己不是他喜歡的類型,因為會讓他帶在身邊的女孩子,每個都活潑大方又熱情奔放,像她這種安靜型的,對他來說就像是無趣的悶葫蘆……
「我已經好多了,謝謝禮哥哥。」
「是嗎?」慕旨禮知道自己是白問了。問了多年,她沒對他喊過一聲疼,「轉過去,我看看。」
「禮哥哥,不、不要了,我沒事的……」可玲紅著臉頰,猛搖頭。她已經要念高一,是個大女孩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在他面前撩衣服。
「還說沒事?你看看你……臉頰都被打腫了,還沒事?」抬手撫上她左頰仍未消褪去的五指印痕,慕旨禮生氣罵道:「笨蛋,那到底要被打到什麼程度,你才肯跟她喊一聲痛!?」
「我……」
「不要再倔強了,她是你的長輩,跟她喊一聲疼,跟她求饒,沒人會笑你。」
「可是,你以前說過女孩子不能太軟弱,不然,一定會被欺負得很慘。」
那是她剛上小學不久,被同班同學欺負而哭著回家時,他告訴她的一句話。
「那是我說錯了,女孩子可以軟弱,再說這情形又不一樣。」他討厭她記住他說的每一句話,討厭她對他的言聽計從,好像沒了他,她就沒法生活一樣。
「好了,先趴下來,我替你抹藥。」他轉開話題。
「啊?這、這,不、不必了,禮哥哥,我……」她神情羞赧,臉頰泛紅。
雖然自小到大,禮哥哥也為她抹過無數次的藥,但是現在她已經不再是小女孩,她已經是十六歲的少女。
面對暗戀多年的禮哥哥,要她裸背相對,她會害羞、會臉紅,她的心,會一直怦怦跳個不停……
「臭丫頭,要你聽話,你不聽話,你是真想跟我唱反調啊?趴下!」
沒她想得多,慕旨禮不容她反對,伸出手就轉過她的身子。
「啊。」突然的動作,教可玲背脊一痛,輕呼出聲。
「乖乖趴下,別讓我再傷到你。」擰緊眉,慕旨禮放輕動作,讓她趴臥床上。
「禮哥哥……」知道反對無效,白可玲埋首枕頭裡,臉頰紅透。
「拿去,這是你愛吃的芙蓉堡。」
將放在床邊櫃上的糕點遞給她,打算轉移她的注意力,果然──
「哇!好棒,是凱薩的芙蓉堡!」見到愛吃的甜食,可玲暫忘被毒打的痛及此時的尷尬,她笑瞇眼,開心的一口接一口吃著。
不能開大燈引來他人的注意,慕旨禮就著床頭燈與窗外月光,小心掀起她身上睡衣,檢視她背上傷痕。
望著她白皙背脊上,佈滿清晰明顯的瘀血烏青,他的心好像瞬間糾結成團,有些喘不過氣來,而他很不喜歡這樣的異樣感受。
甩去心底的不適,他自口袋裡拿出方才外出買來的一瓶膏藥。以指腹沾取透明膏藥,擰著眉,他小心抹遍她背上傷痕。
「凱薩的芙蓉堡,真的好好吃喔。」嘗到松綿口感、酥脆的千層酥皮,和濃郁香甜的蛋奶內餡,白可玲心滿意足地讚歎著。
「小鬼,嘴裡吃著東西,就不要開口說話。」快速抹好藥膏,轉好瓶蓋,慕旨禮睨眼笑,輕拍她的頭,「嗯嗯啊啊的,誰聽得懂?」
「不要打頭,打頭會變笨的。」她抗議。
突然,記起自己可以念T女中的事,可玲興奮抓住他溫暖的大掌。
「對了,禮哥哥,我可以上T女中了!」
「真的?恭喜。」他笑揚眼,「看來,你還挺聰明的,可以繼續打頭了。」
「禮哥哥!?」她撒嬌嗔怒道。
「開玩笑的。」他笑搖頭,將藥瓶遞到她手裡,「剩下的你自己來。」
「咦?」含進最後一口糕點,白可玲雙頰嚼動,惡作劇說道:「我還以為你連前面也要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