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神一閃,輕應:「是嗎?」
「雖然只差臨門一腳,但是競爭的對手太多了,變數很大。」谷頌廷說:「我一定得爭到,這件案子對我很重要。」
「你要我出手?」
「你知道,我這業務副理的位置並不好坐。」他也很無奈。「幫我開個口,好嗎?」
西宮冀垂眼,沉默了幾秒。「我盡量,頌廷。」
他鬆了口氣。「我明白這很勉強,不過——謝了,你真是我的好朋友。」
他搖搖頭,心裡卻多了一層煩惱。
一雙玉手從後繞住谷頌廷,清脆得意的聲音:「我就知道你一定在這裡!」
谷頌廷眼一斜:「你不是陪老闆去談生意了?」
「提前結束。哈羅!西宮。」
「虹盈。」
「我猜也猜到你們兩個一定在這家俱樂部打球。」
施虹盈是個外型嫵媚的長腿姐姐,與谷頌廷及西宮冀都是聖風高中的同班同學。她在學校的時候就經常黏著兩個男生,高中畢業後如願與谷頌廷戀愛、交往,直到現在。
「你去換球衣,我們找個人!湊雙打。」谷頌廷提議。
「好呀,等我喔。」她毫不避諱親吻男友面頰,先到更衣室去。
「虹盈對你真瞭解,完全可以掌握住你的行蹤。」
「沒錯,毫無自由可言。」谷頌廷望著她離去的方向,嘴裡低怨。施虹盈最大的能耐正是可以完全預先掌握住他的行蹤,守得超級牢靠,所以谷頌廷空有豐沛的桃花運,卻從來沒有花心的機會。
「這種束縛是甜蜜的。」
他對西宮冀苦笑。
「對了,你們打算過何時結婚嗎?」
「結婚?暫時很難。」
「為什麼?」
「虹盈的個性你又不是不曉得,她要我爬到經理的位子。談何容易呢,沒靠山又沒後台,起碼也得奮鬥到三十五。」他心生感觸。「講到這點,反而是我羨慕你了。」
西宮冀皺眉。
「別提了。」
第三章
「你要如何『抓住』靈魂?」
「用快門。」
「我是問你的構思。」
「我這不是把你帶到山上來了。」西宮冀背著器材快步爬著,何舫在後面跟得大口喘氣,有些辛苦。
「我們要在山上進行拍攝嗎?」她問。
「一部分。」他們來到山林深處,他領她穿越一條曲折幽徑,美景赫然盡現眼前。
「好棒!」何舫驚歎,這裡居然藏著一道小瀑布,流水聲被層層林幕遮蔽,若不穿越根本不會察覺這片天然美景,別有洞天。
「桃花流水窖然去,別有天地非人間。」西宮冀很有氣質地吟起詩來。
「你是怎麼發現的?」
「私人領地。」他神秘兮兮。
何舫突然覺得可惜。「我們整個拍攝小組開拔到這兒會不會造成破壞?」要再在台灣找到這種景致已經很不容易了哩。
「那就盡量維持公德心啊。」這是個很嚴重的問題,他卻似乎不怎麼在意,還興致勃勃地搖著相機盒子對何舫說道:「這裡實在太完美,太合適了。我要在清晨四點,迎著冰涼的露水、刺骨的山風,剝光柯萊兒的衣服!」
「變態。」
他還笑得出來。「這裡就只有我們兩人,你的處境顯然十分危險唷。」
何舫看他,沒好氣地說:「你這個人真是不正經,老愛開一些無聊的玩笑。」跟西宮冀相處這幾日下來,她多少也習慣了,他那張嘴巴偶爾就喜歡使壞,倒不會真的構成人身安全上的威脅,她聽多了還可以回他幾句。
何舫沒注意到的是,西宮冀的嘴巴只有面對她時,才會這樣「不正經」。
「像你這麼嚴肅,日子一板一眼的,有什麼樂趣?」
「我才沒有一板一眼。」她浪漫得很。
他不以為然地笑。「我看你呀,一定沒有談過戀愛。」
她橫他一眼,「你管更多呢。」討厭,正中要害!
他但笑不語,開始繞著四周。這小小的瀑布像天然的蓮蓬頭,清涼的山泉匯流注入下方的水池,何舫興起,脫鞋下去泡腳。
「這水好涼,好舒服喔!」浸得她精神抖擻,疲勞立消。
西宮冀凝視她笑得純真滿足的神情,心弦一動,打開了鏡頭。
「既然都來了,我幫你照幾張相吧。」
何舫側首,看到他手上的單眼相機正對準她,連忙揮手搖頭。
「不要不要!」
「放心,大師一出手,就知有沒有,我一定把你拍得很美。」他毫不謙虛地慫恿。
「不行不行,坦白告訴你,我最怕照相機了。」
「為什麼?」
「我討厭照相。」從小只要面對鏡頭,她的臉皮就只能擺出僵硬的肌肉,從沒拍過一張自然好看的。
「試試看嘛。」
「你饒了我吧!」她很堅持,兩手放在胸前比X。
他放下相機,顯得失望。「那真可惜,其實你很上相的。」
「是嗎?你怎會這麼認為?」
「呃……專業人士的眼光。」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一種奇異的心虛。
何舫沒有細察,她踢著水花。「這種水是不是冷泉?真的好舒服。」
「這就是跟著我的福利,不錯吧。」他在她身邊坐下。
「你也把鞋子脫下來嘛。」何舫說,獨樂樂不如眾樂樂。
「你對我的腳丫子有興趣嗎?想看?」
又來了!
「放心,我對你的任何一個部位都沒有興趣。」
「那很難說唷,說不定這本寫真集拍完,你就不能自己地愛上我了。」這是西宮冀的願望。
「臭美!」她的回答完全不用考慮。
他不出聲了,捲起褲管學她脫鞋,把腳沉入清涼的泉水裡,一邊分神看她纖細的小腿曲線。揚起臉,又見她樂在其中的舒暢笑容。
這一幕,西宮冀真的很想拍下來。
結果他們在山上待了大半天,傍晚時分才回到都市叢林的現實世界。
「再陪我去一個地方。」他還不想放她走。
「哪裡?」
「去就知道了。你陪我,我請你吃晚飯。」
「我才不用你請我吃晚飯。」
「啊,你的個性實在太不可愛了!」
何舫卻笑,眨著眼。「我的意思是上次吃了你的便當,這回換我請客嘛。」
他看她一眼,說出心裡的話。「我以為你討厭我。」
「怎麼會,和你在一起很愉快呀。」她坦白地說,她承認自己事先的預想有錯誤,西宮冀一點也不難相處。
「真的?」他很需要她的肯定。
他那萬分期待的表情也太奇怪了。「你的名氣這麼大,不需要我再加強你的自信了。」
「我沒有自信讓你崇拜我。」
「我當然不會崇拜你,我又不懂得攝影。」她忍不住笑,愛莫能助地搖頭,以為他又再開玩笑了。殊不知西宮冀的內心早已有了決定,十年前錯過的,他這次一定要把握。
他停車:「你先在外面等我。」
西宮冀的車停在一家藝術中心前,他進去約莫十五分鐘後出來,何舫已經不在車內,他看她站在大廳裡,目不轉睛瞅著牆上一幅宣傳海報,表情沉迷。
他走到她身後。「ABT?」
「他們終於來了,要跳『唐吉訶德』,我好想好想看。」
「原來你喜歡芭蕾。」
「嗯。」
他無意看了演出日期,一愣。這麼巧?
何舫又看了海報一會兒,聳聳肩轉身。「走吧!」
西宮冀跟著她,隨口說道:「可以約你男朋友呀!」
她回過頭:「你故意的嗎?」
「你真的沒有男朋友?」
「好啦,我真的沒有談過戀愛,可以了吧。」無所謂,讓他去笑好了。
西宮冀真的笑了,淡淡地、微微地,受到了鼓舞。
「你票買了嗎?」
提到這個何舫就好沮喪。「我買不到。ABT耶,所有的門票早早就被訂光了。」
她動作太慢。
「全沒了?」
「就是呀。」
「好遺憾。」他替她惋惜。
何舫歎氣:「那也沒辦法。」
他們上了車。他不著痕跡地注意她,嘴上雖說算了,但她真的滿失望的,他看得出來。
? ? ?
西宮冀大約有三個月沒有走進這棟位於陽明山上的華宅了。
三十歲以後,這裡就是他的鎖鏈,在那之前他盡可能地不靠近這層結界,盡情享受外面的自由世界。
他是個不孝子。
「不孝子!你終於知道要回來了?」
「是的。」
「你還認得出來我是誰嗎?」
「爸,您的臉沒變。」
西富陽威嚴的面孔遇上這不長進的獨子總是沒轍,但他實在太讓人失望心寒了!「你難得回家一次,為的竟是替人說項?」
「我是回來看您和媽媽的。」
「那這個呢!」
「可以的話,我建議您將這件工程發給他們。」
「你的口氣不像建議。」
「我評估過了,『朝陽』沒有吃虧的地方。」
「你怎不順便幫我評估評估其它案子?」
「爸。」西宮冀知道,又要開始了。
「發給他們可以,你給我回來。」
「距離我們的約定還有三年時間。」
「我已經不耐煩、不想等了,我就是給了你太多自由,使得你愈來愈不負責任!」
「我只是『建議』,並不強迫,您不答應也可以,我絕對不會有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