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跳……」眼睜睜的看他再次往下跳後,已經不知跳窗過幾回的滄海朝天翻了個白眼,再次放棄大門和樓梯不用,強迫自己沿用自家神人的這種好習慣。
少了總是拂面的海風後,整座迷海當下變得寂靜異常,兩腳剛落在山崖底下的滄海,很不能適應地瞧著四下,遠遠望去,停泊在島底處的波臣船隻,在這種無風的情況下仍是啟航了,看來波臣是帶來了相當足夠的人力才會擅闖玄武島……
「你以為你在做什麼?」還未從遠方的船隻上回過神,就突地遭北海一手自頸後的衣領拎起,滄海在北海首次以讓他開了眼界,類似輕功、又似飛翔的速度在海面上掠過時,忍不住放聲大叫。
「再吵,就下去餵魚。」一腳輕輕點踏過海面後,北海在高高躍向天際時冷冷向他警出口。
當下收聲住口的滄海,就只能像只麻布袋般地任神拎著跑。
不過多久,當北海兩足終於停在一處礁石上時,覺得老命好像被嚇掉一半的滄海,感激地看著腳下終於再次踏上的礁石,接著,他納悶地看著身旁將他拎來這茫茫大海中的神人。
「我們來這……做什麼?」別說這裡跟琉璃島完全不同一個方向,這裡四處甚至沒有可住人的小島存在。
北海將頭往旁輕輕一側,示意他看清楚一點。
「這是……」滄海愣愣地看著開始冒出泡泡的海面,並不安地往後退了一步。
微弱的聲響,開始自海底傳來,隨著距離愈來愈接近,轟隆隆的聲響也漸大,滄海還來不及掩上耳,就遭眼前衝破海面、高高矗立在海面上的大島給怔得一愣一愣的。
有著金色塔尖與白色高塔的宏偉皇宮,高聳於浮島的頂端,在驕陽的照射下,百年來沉沒於海底的狼城,在北海輕輕揚指一彈後,立即在滄海的面前脫胎換骨,長滿了海藻與葵類的城垛,與積滿了海砂顯得老舊不已的狼城,只在眨眼瞬間便消失無蹤,狼城煥然如新,正靜候著它的主人再次回城統御。
「這是……狼城?」一手合上差點掉了的下巴,勉強想起史上所載的名稱後,滄海以指顫顫地指著它問。
「嗯。」北海徐聲應著,再次伸出一手將他給拎起。
「你別又來了!」被拎向狼城的滄海掛在他的指尖上大叫。
在此同一時刻,入侵海道一處無人小島,躲在岸上觀看這座已百年不見的大島重見天日後,石中玉愣張著眼,從沒想過這史上最出名的島嶼竟是這麼大。
他要是沒看錯的話,那島……好像島身並未碰及半點海水,而是直接懸浮在海面上的。
「那就是狼城?」羨慕得有點想搬家的他,猛然嚥了嚥口水,「百年前,它就是海皇的窩?」現在他知道當神人的好處了,住的地方還真是不賴。
「嗯,兩界之戰後,它就隨海皇一直沉在迷海裡。」也是頭一回見識到移動之島的阿爾泰,一臉內行地向他解釋,「狼城本身會移動,它會隨海皇的喜好四處遷徙。」
「你方才說的那個女人呢?」大老遠的隨他跑來這探情況的石中玉,一頭霧水地指向身後遠處問。
「她是個罪神,名叫漣漪。」
「罪神?」沒聽過這詞的石中玉皺皺眉,「有什麼本事?」該不會像風神那款的一樣難纏吧?
阿爾泰將兩掌往旁一攤,「她若能活著上岸,她將會為中土帶來難以收拾的疫情,她的天職是主宰瘟疫與疾病。」
光是聽到瘟度與疾病這四字,頭一個打算就是前去殺了她的石中玉,二話不說地立刻站起身準備離島。
「若你殺了她,你就得面對海皇的怒氣。」阿爾泰哼了哼,好整以暇地潑他一盆冷水。
兩腳馬上被他拖回來的石中玉,想了半天,在不明敵我實力的情況下再向他請教。
「有勝算嗎?」
他毫不考慮就搖頭,「目前沒有。」
「那咱們究竟是來這——」滿心洩氣的石中玉才要發作,阿爾泰已來到他的面前,拍拍他的肩要他有耐心些。
「咱們只是來看清真正的敵人是誰。」
石中玉一愕,「真正的敵人?」
第八章
「不舒服?」
獨自一人站在船尾,無人敢靠近她一步,很能享受這等狀況的漣漪,毫不同情地瞧著雖已離她離得遠遠的,額際上卻仍是佈滿豆大汗珠的松濤。
「妳……」渾身忽冷忽熱,腦際又隱隱抽疼,松濤不明白,明明沒有再接觸到她了,為何他還是渾身難過得想趴下去。
「別忘了觀瀾還在我手上。」也曾被她這手段整得死去活來的波臣,坐在船艙艙畔,以手中的短刀往觀瀾的喉間一貼,再次向她警告。
款款移步至她們的面前,漣漪邊看向觀瀾頸上先前遭刀口劃出來的傷口,邊難以理解地看著不惜這麼做的波臣。
「她是妳的司僚。」
「道不同不相為謀。」波臣冷冷低哼,而早已放棄再對波臣灌輸些什麼的觀瀾,則是心灰地閉上眼。
「她與妳一般皆深愛海道。」為什麼同樣都愛著海道的兩個人,作法卻差了天南地北?
波臣隨即駁斥,「可她是只縮頭烏龜,她成天就想著該如何不得罪紫荊王,該如何拉下顏面去討好那些人子!」
「非要見血,非要殺得你死我活,才是妳愛海道的方式?」對於她過於激進的想法,漣漪不以為然地輕搖螓首。
「至少我懂得去奪得去擁有!」愈是回想起這百年來神子們是如何被困在這片迷海上,波臣就愈說愈激動,「海道過去耀眼的榮景就是靠我們一手所創造,而不是一味縮躲在島上等待人子施捨一點和平,或是暫且苟安於迷海之上,奪回中土,才是我等神子的本分!」
臉上仍是沒有太大反應的漣漪,聽了,只是轉首看向身後已經遠離的玄武島。
「北海聽了會笑的。」然後,再一臉無所謂地甩過頭,當作左耳進右耳出。
「妳也會嗎?」
「不。」她緩緩側首,答案遠比北海的來得不在乎,「我不似他,因我根本就不在乎什麼人子與神子的差別。」人子與神子,不過是一字之差罷了,這有啥好爭的?
眼看著漣漪那雙總是游移不定的眼眸,又不在她們的身上,遭人點了穴而無法動彈的觀瀾很明白,她的心思不是不在人的身上,她也不是沒有同情心,而是在她的心中已經填滿了北海的身影後,這世上任何的人事物,都無法能勝過北海在她心中所佔的一席之地。
「妳不需拿觀瀾威脅我,我不過是想去瞧瞧那個想取代北海的人罷了。」總覺得那把刀愈看愈刺眼,漣漪輕聲說完後,即朝她下令,「擱在觀瀾頸上的那把刀,放下。」
在她的話一出口後,即使波臣再怎麼不願意,仍是因為不知名的力量而被迫放下那柄短刀。
「妳願上岸?」反覆思索她方纔的話,和看過她的身手後,波臣怎麼也想不通這女人在想什麼?
她毫不考慮地回拒,「不願,也不能。」
「什麼叫妳不能?」
「我無法上岸。」她無所謂地據實以告,「一上岸,我會立即死亡,而那樣,你們就不能利用我了。」波臣要想完成任務,最好就是別讓她出了半點差錯。
同時出現在波臣與觀瀾眼底的懷疑,在陽光下看來是那麼的清楚,漣漪挽起垂落在頰畔的一綹髮絲,偏首朝波臣一笑。
「我說的都是真的,信不信,隨妳。」
「島主?」愈聽愈覺得不對勁的松濤,在不知該不該命人將船划向岸邊時,猶豫地在波臣身後輕問。
波臣朝身後揚手,「先帶她至島上再說。」算了,不管她葫蘆裡賣的究竟是什麼藥,總之,先將她帶至琉璃島見見那個指名要她的臨淵再說。
曝曬在烈日下的兵士們,揮汗如雨地奮力划著槳,一次又一次地划動像是失去了生命力,再也不流動也不掀波濤的海水,不知過了多久,當鎖島已久的琉璃島就快抵達,已皆筋疲力盡的眾人,這才在波臣的冷眼下鬆了口氣。
從未到過琉璃島的漣漪,在她們先行下了船後,一臉好奇地登上島岸,當遠處一名似已等了她很久的男人,走出樹下的涼蔭,一步步朝她走來時,她訝愕地睜亮碧綠色的眸子。
「是你……」她怔然地看著時隔百年不見,與她同樣落難於迷海的同伴,「你當年沒同那些罪神一塊上岸?」
「我就跟在妳身後。」臨淵優雅地朝她微笑,「當時既然海皇都阻止了妳,而那些同僚的教訓又近在眼前,我又怎敢輕易上岸拿我的性命去贖與賭?」若不是親眼所見登岸後的後果,以及海皇又是如何不遺餘力地搶救她,他怎會放棄能夠逃離迷海的機會,趁亂躲回島上並保住了性命?
漣漪一手撫著額,「我以為……北海只保住了我這名罪神。」若是他不出現,她還真以為迷海裡所有的罪神都已死在那一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