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住這麼大的小木屋有點恐怖,但她最困擾的並不是這個,而是透過另一頭的窗戶看過去,謹園也還未熄燈,暈黃的燈光在深沉的夜色中透出溫暖。
他會不會也睡不著……生氣到睡不著?
「他一定覺得很倒霉,居然在這裡遇到一個精神狀況不穩定的女人。」她哀歎了口氣。
盡量別想明天該怎麼對他解釋與道歉的事好了,她得找點別的事想想。
呀,對了,她還沒有打電話回家報平安,
曼樓衝動地翻身起來,抓過手橫按下號碼。
「喂?」花母的聲音聽起來睡意濃濃。
「媽,我吵醒妳了嗎?」
「對呀。」花母老實道,打了個呵欠,陡然停頓,「咦?妳不是到美國去了嗎?現在在飛機上嗎?妳是用手機打的嗎?」
糟糕!她完全忘記留書出走只是今天早上的事……今天還未過完嗎?她怎麼覺得好像已經過了很長很長的時間,經歷了很多很多的事?
「我……」曼樓結結巴巴的撒著謊,「我在船上,那個……炊雪的丈夫派了一艘客輪來接我,我們會在曼谷靠岸,然後搭他們的專屬飛機飛往美國。」
如果這時候天空落下道雷劈中她,她是一點也不會感到訝異的。
「哎呀,這麼好意思呢?妳有沒有跟炊雪她先生道謝?」花母聽起來受寵若驚極了,「炊雪真是好福氣,嫁了一個這樣好的老公,不知道妳什麼時候也能遇到這麼疼愛妳的對象呢?」
對像不難找,就在她的隔壁棟,但要如何說眼他愛上她才是個問題。
她吞下一聲歎氣,振作了精神道:「媽,家裡都還好嗎?」
「很好,妳放心去美國玩吧。其實這陣子看妳落落寡歡的,媽還在想要怎麼讓妳開心一點,幸虧有炊雪和小豐照顧妳。」花母好奇地問:「妳這次是輪流到她們家住嗎?會不會太打擾人了?妳的工作怎麼辦?請假了嗎?」
「媽,妳放心,一切都很好。」她安撫著母親,「我大概一個月後就會回去了,如果妳要找我的話,打我的手機就可以了,我有國際漫遊。」
「那就好。」
「媽,晚安,妳再去睡吧。」她愧疚地結束了與母親的通話,再度習慣性地咬著指甲。
好了,都交代好了,她應該能夠安心入睡了吧?
但是失眠就是失眠,她還是睜著眼睛無眠到天亮,足足看完了《魔戒首部曲:魔戒現身》和《魔戒二部曲:雙城奇謀》的三分之一。
如果接下來夜夜都是這樣,她遲早會因為沒書可看而崩潰,再不然就是眼睛僵掉合不上而被緊急送醫。
如果是後者的話,那麼她就有理由爬到謹園去敲門求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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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清新的空氣很鮮美,但是穿著一件淡藍色毛線外套,套頭衫與牛仔褲的曼樓還是攏緊了衣衫,瑟縮地走到屋前的一架鞦韆坐了下來。
放眼望去,深綠碧綠漸層的山林被掩映在裊裊山嵐霧氣裡,隱約有點點醉紅色點綴在其中,是楓葉吧?她從未在這種矇矓的距離看楓葉過。
真是仙境。
她輕歎口氣,低頭看著膝上厚厚的書,卻遲遲不敢打開,害怕這麼一看下去會提早在今天晚上以前把書看完,這樣她明天的進度呢?
但是不看書,她又會不可避免地想到他。
腦海一閃過他的臉龐,她的心又跳了個亂七八糟,衝動地就想要起身去謹園。
千萬不要!
她還沒想好該怎麼樣解釋自己昨晚的糗態,也尚未準備好面對他的鄙夷與刁難……但最教她害怕的是,他會不會乾脆冷漠以對?
她的心直直往下沉……
「早安。」一聲清朗愉快的招呼敲醒了她的沮喪。
曼樓猛然抬頭,驚喜地看著他。
他今天依舊英俊得教人心折,烏黑濃密的頭髮,儒雅好看的臉龐,穿著黑色套頭毛衣的寬肩厚胸,裹著黑褲子的長腿,他的雙手輕鬆地插在褲袋中,眼底眉間的笑容友善而自若。
他……不生氣?
她揪緊的心驀地一鬆,幾乎感動得落淚。「對不起。」
飛諺揚起一道眉,「為什麼道歉?」
「為了我昨天很失禮的跑走。」她慚疚至極地低下頭,聽到自己沉重的心跳聲卜通卜通。
他是那麼有風度,一點都不計前嫌、不以為忤,相較之下,她簡直小家子氣到令人髮指的程度。
「逃走。」他眼底笑意浮現,「妳是逃走。」
「對不起。」她連耳朵都紅燙了起來。
「不,是我的錯,我太急進了。」他打趣道:「還有,我不該用市售現成的巧克力蛋糕就這樣矇混過去,妳完全可以對我的甜點表示抗議之意。」
曼樓一呆,隨即禁不住失笑了,忙又忍住,但是嘴角已經悄悄往上揚了。「噢,對不起,那麼我也該老實承認,我怕洗碗,所以我很卑鄙地藉機逃走了。」
飛諺放聲大笑,黑眸趣意閃耀,完全掩不住內心強烈的讚歎--她真的好好玩,好有意思,而且慧黠幽默得令人激賞。
她並不像某些多愁善感到無可自拔的女子,稍微一點點憂鬱就一哭二鬧三上吊。
他可以確定,她是個心理相當健康的女子。
「我有沒有提過,我是個喜歡洗碗的現代新好男人?」他挑眉,笑問道。
「沒有。」她捂著胸口做驚奇狀。「哇塞!這真是太教人感動了!」
他笑得前俯後仰,「看得出來,哈哈哈!」
她眼兒盈動著笑意,看著他大笑的模樣,心窩不覺陣陣溫暖鼓蕩。
怎麼會有這樣好的男人呢?他寬容成熟大度又風趣,體貼親切得如春風煦日,她真想認識他的父母,想要深深地感謝他們教養出一個這麼棒的翩翩君子。
他正向、積極、溫暖,幾乎集所有男人好的、光明的優點於一身。
只是與這樣的他相較下,她就顯得陰謀重重。
如果他知道,她根本是處心積慮地接近他,就是為了要擄獲他的心,不知他會怎麼想呢?
曼樓小臉驀然黯淡了下來,因為她心知肚明,世上沒有任何一個人--尤其是男人--能夠接受自己被欺瞞欺騙設計,也決計難以原諒那個陰謀小人。
「怎麼了?又皺眉頭了。」飛諺的心微微一緊,還是難以接受看見她憂傷的神情。
「我沒事。」她吞嚥了口唾液,「我只是……有點冷。」
「我們進屋去吧。」他直覺這並非她憂鬱的原因,但是體貼地不多加追問。
「今天換我請你吃早餐,如果……你還沒吃的話,」她的聲音越說越小,因為想到自己的廚藝只能算普通,和他一比又是更加慘不忍睹。「如果你願意的話。」
他眼眸一亮,「這是我的榮幸。」
曼樓怯怯地朝他嫣然一笑,這抹笑意卻深深地撞擊了他的心口,腦際一熱--
剛剛發生了什麼事?
他有一絲恍惚,不太清楚方才有一剎那的缺氧是怎麼回事?
脈搏和心跳都太急、太快了些,莫非是他餓過頭了,所以身體產生血糖過低的狀況?
「楊先生。」
他猛然回過神,「叫我飛諺吧,而我叫妳曼樓,可以嗎?」
「好。」她嬌靨浮起一朵快樂的笑意,再度令他怦然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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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太緊張,所以她一連煎焦了兩顆蛋。
曼樓慌亂失措地打開抽油煙機,還拚命在乎底鍋上空揮舞著,暗自期待他根本聞不到一絲絲燒焦味。
她沒有瞥見坐在沙發裡,笑得好不開心的飛諺,否則恐怕會沒有勇氣再煮下去。
最後,她足足深呼吸了一分鐘,才顫抖著手洗了鍋子,倒了油,打了蛋下去。
雪白色的蛋清在熱鍋上逐漸形成金黃色的邊緣,她屏息著,全神貫注在翻蛋上,終於完美的兩顆荷包蛋出爐了。
她鬆了口氣,盛好蛋後便輕鬆地煎著火腿片。
火腿再怎麼樣亂煎都不可能焦到太糟糕的地步吧?也許是抱持著放鬆的心情,最後她成功地做出了兩盤香噴噴的早餐。
「吃飯了。」她把兩盤食物放在長桌上,轉身取出柳橙汁倒入兩隻玻璃杯中。
飛諺坐入高腳椅中,食指大動,「哇!看起來真好吃。」
「只是簡單的西式早餐,跟你的手藝不能比。」她不好意思地道。
「妳太客氣了。」他又補了一句:「我飯後會洗碗的,請放心。」
她的小臉飛紅了,又好氣又好笑地道:「取笑別人是不道德的喔。」
「抱歉。男人根深柢固的頑劣細胞所致,我會努力改進的。」他笑吟吟地道,
「不用改進,你已經夠好了,有一點點小缺陷才叫完美。」她的語氣很真摯。
飛諺深深地凝視著她,眸光熾熱明亮。「妳很善良,也太美好了……也許我會突然醒過來,發現妳不過是我幻想出來的女神,是特地來溫暖我心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