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從沒大夫治得好六公主,也沒大夫能活著離開。
這件恐怖事兒,六公主並不知道,她的父皇愛她入骨,不讓她有一絲不快意,也不讓她接觸到半點骯髒事兒。
此時,蒼蒼森林間,馳馬道上沒有行人,只有春光無限好。充滿花草香的清淨空氣裡,兩騎快馬如電光流星,奔馳間劃破了這方寧靜,還有一隻大白鷹,在空中盤旋著。
人輕馬快,快得讓人看不清,馳林越森,花不了兩個時辰便已從皇城到了碧山院外。
大院門口羅列著宮女太監們,還有位執事模樣的華貴宮婦,正引頸期盼著兩人的到來。
正在著急得不得了之時,一赤一白兩匹馬兒已到了面前,一對引人注目的男女從馬背上飄然落下。
那美艷姑娘卷髮披肩,膚色似蜜,赤裸足踝,身著大紅衫裙,佩刀戴劍,眉眼間有股傲氣,不怒自威,一眼便知絕非俗物。
而尾隨她的男人,更是教人驚艷,筆挺的淺黃色立領衫袍襯著白淨膚色,劍眉星目,薄唇緊抿,如此男子氣概的臉龐,卻比任何一個女子都來得俊美無儔,可惜一臉冰霜有如凜冬。
宮女、太監知道來人身份貴不可言,俱施了大禮。
那宮婦雖已入宮多年,英雌大度不減當年,盼到了兩人,不由分說便上前拱手作禮。
「是英在此見過少王,咱家盼了好些天,好不容易等到您來。」是英親熱卻恭敬地說道。
龍海兒一聽立刻綻笑,忙上前擁抱那婦人,顯見兩人交情並非平常。
原來是英乃龍海兒的姑媽--離皇妃帶入宮中的龍家人,武功高強自是當然,對妹妹朱煙更是好得無話可說。
「是嬤嬤,我這不就把人帶來了?小煙還好吧?」龍海兒一邊開心說道,一邊勾睇著一旁的男人。
霜曉天冷漠得看不出心思,淡淡地注視這方情景。
是英一聽亦笑,但有些無奈,只能期待地看向那深不可測的男人,朝著他行了個禮。
「小姐不就那個樣子?時好時壞的,症頭也沒個准……還望霜公子能夠好生調治小姐,讓小姐從此脫離苦海。」
霜曉天聞言不語,逕自向內走去,龍海兒和是英交換了個眼神,也跟著宮女的引導入內,而太監們全留在院門外頭。
碧山院乃朱元璋在位時建造,原為皇家避暑之用,順著山勢蜿蜒而建,巧妙地利用地勢,五步一亭、十步一樓。
眾人順著廊院向裡頭走著,才走不到半盞茶時間,一個宮女跌跌撞撞地慌張跑來,見到是英,連忙半屈著膝說:「是嬤嬤,大事不好了,公主她……」
那宮女焦急攻心,大氣喘不過來,一句話卡在胸口,汗如雨下。
「公主怎麼了?快說!」一聽小姐有事,是英忙問道。
宮女見狀亦想回答,可她愈急愈是說不出口,霜曉天見狀,抽了根銀針便往那宮女額穴紮下,宮女一驚,呼吸卻反而順暢了。
「公主不知怎麼上了屋簷,奴才們勸不下來,正忙得不可開交呢!」宮女速速稟告。
「怎麼可能?那屋少說有二十來尺高哪!」
「奴才就是不知道怎麼一回事呀!」
三人一聽皺眉,只能加快腳步,向六公主居住的通朗閣走去。
還沒走近,便聽到女孩兒歡快嘻笑之聲和宮女們焦頭爛額的阻攔聲。
霜曉天一聽那嬌聲呢噥,不覺眉心更緊了些。
一行人穿過山門,便是一幕奇景映入眼簾。
富麗堂皇的通朗閣上,有一個小小少女,穿銀霞紗裙繫著絳紫色肚兜,衣不蔽體,原來穿在身上的月牙色罩衫,勾在飛簷角上,一頭青絲全因蹦蹦跳跳而散開,地面上還有個宮女,捧了滿手的髮飾手鐲等物。
少女在僅容旋步的屋脊上揮舞粉臂哼曲作樂,穿著繡鞋的小腳按韻踩步,耳上的墜子、胸前的長生鎖、平安符和裙上的玉珮全擺盪個不停,不注意間,一塊塊磚瓦啪啦啪啦地掉下來。
下面的宮女又是要勸,又不能躲,有幾位額上已經掛綵,一看到主子看到小鳥飛過伸手欲捕,便覺得項上人頭再也不保,大驚失色。
小小少女老神在在,因著眾人的反應又開心了些。
她的外表面容尚年幼,小小的臉蛋雖看不清面貌,但即使是遠遠看過去,還是潮紅一片。
是英一看不會武功的小姐在屋頂上跳舞作戲,心中暗叫不好,正要使輕功登屋,便聽到一聲嬌喚。
「哎呀!是嬤嬤,妳可回來了,本宮好無聊唷……哎呀!海兒姊姊也來了呢!」朱煙驕蠻喊道。
龍海兒聞言但笑不語,不是她不緊張朱煙的安危,只是因為有霜曉天在,任是再大的傷也不怕,就算朱煙真受了傷,正好當個教訓,所以她能按兵不動。
而霜曉天則是冷眼觀察著,在旁人未發覺間,眸中隱忍不住透射出一絲精光。
那是一種嗜殺的、嗜血的眸光,比他的表情更加冷酷千百倍。
「小姐,妳可別動,嬤嬤這就上去!」不若旁人安心,是英緊張地喊道。
小小少女開心笑著,臉上雖帶著病態的紅潤,但靈動的眼眸流轉之間,一個從未見過的身影勾住了她的眼,使她的眼光再也移不開。
他是誰?
他憑什麼進碧山院?
不過,他長得真是好看呢!雖是文質模樣,但見到她卻不卑不亢,顧盼神飛,若他不要臭著一張臉,肯定很賞心悅目!
朱煙想著想著便坐了下來,一對腳兒或搖或晃,沒有半刻安靜,傲慢地瞅著底下的男人。
「沒事沒事,是嬤嬤真愛操心……喂,那個好看的男人,你是誰呀?給本宮報上名來!」
眾人見朱煙不再動作,方放下懸在口中的心。
霜曉天聞言,眸光一冷,也不答言,倒是龍海兒開口了。
「小煙,我帶了個醫怪來看妳,要幫妳治病。」
朱煙一聽,紅艷小嘴噘得比天高。「啥啊?海兒姊姊沒說錯吧,又要治病了?哎唷,看了十四年都沒有起色,肯定看不好的啦!本宮病了一輩子,不想再吃藥了!」
這副身子骨已經壞了,填再多靈丹妙藥也不會好轉,明知無用的事,多做無益,更別說被它絆著!她可不是為了吃藥而活的!
況且所有的大夫都說她活不過十五歲,她還有一年能活,不如就讓她隨性地過完此生,開開心心走這一遭。
是英一聽,愁上心頭。小姐久病厭醫,但她打從小姐一落地便開始撫養她,小姐雖是主人,但在心中卻好比是親生女兒,她不可能放棄希望。
「小姐,妳別任性了,試試看吧!」
朱煙還是嘟著紅唇,圓睜杏眼滴溜一轉,拍拍裙上灰塵,倏地起身。「他又不是大羅神……哎呀!」
朱煙話還沒說完,蓮鞋踩住了裙角,在眾人尖叫聲中,向前一撲,從屋頂上滾了下來……
眾人嚇得心驚膽戰,啞口無聲,正當此際,有兩抹身影衝了出來,在不容間發的危急時刻,撈住了那小小身子。
沒有預料中的疼痛襲來,反而被溫暖的氣息包圍,朱煙疑惑地張開了眼,正對進龍海兒和是英擔心的目光,她不由自主地笑了。
「妳們真好,我就知道妳們會救我的……」朱煙嬌甜說道。
正當她說話之際,霜曉天慢條斯理地踱了過來,伸出手便扳住朱煙的下巴端詳了起來。
少女生得一張瓜子臉,眉如柳、眼如杏,菱角嘴就算含怒亦若笑著,臉色蒼白泛著病紅,印堂透著紫光,有隱隱的闇黑。
可惜了她的俏模樣,就像生似天仙也枉然,她將不久人世,一隻腳已踏進了鬼門關!霜曉天心裡暗暗歎道,表面仍是不動聲色。
朱煙乃是一介公主,除了父皇母妃和偶爾來探望她的表姊龍海兒,人人對她是敬畏有加,向來被人呵護疼愛著,過往的大夫一律隔著帳子用紅線幫她切脈,何曾被人這般無禮打量?心裡有種難明的情緒翻湧,不免有些動怒。
「放肆!你敢碰本宮?」朱煙嬌斥道。
霜曉天聞言,陰惻惻地笑了。
「妳並未生病。」霜曉天信誓旦旦地說道。
見醫怪斬釘截鐵地說道,三人俱吃了一驚。
「胡說!本宮身體不適是真,怎會沒有生病?是嬤嬤,妳別哭呀!小煙弄痛妳了嗎?」
朱煙正要駁斥;卻驚見是英流下淚來,不免伸手幫她擦淚。她對親娘沒有太多感覺,然是英在她心中的地位卻是無人能及。
是英含著淚望著霜曉天。「還望霜公子指點。」
「霜曉天,小煙真的沒病嗎?」龍海兒亦不解問道。
霜曉天又是一笑,指上用力了些,扳過朱煙的臉,看著她蒼白的後頸上有數條極淡的赤線。
朱煙吃疼,怒目而視。「喂!本宮會疼,放開你的手!」霜曉天的手指讓她心裡有點難耐。至於那是什麼,何以讓人難以忍耐,她並不瞭解。
霜曉天並不鬆手,像要看透朱煙的心般看著她。她是狗皇帝心中的寶貝,怎會發生這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