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自己要申請的,但這麼快就有消息,葉雨蝶有點錯愕,好一陣子,她陷在深深的迷惘中,而心,早已痛到沒有知覺。
出了美國在台協會,領到了簽證的葉雨蝶,又一次不經意地來到任語所居住的公寓前面,她好想任語。她心中對於前往美國唸書一事感到惶恐,她不知道韓蔓婷腹中的孩子是否已確定身份,但韓蔓婷在高雄對她說的話,她一字都沒有忘記。
眼前這棟豪華的建築,曾經帶給她與任語再度相見的美好,兩人相處的甜蜜,甚至與心愛的人身體緊密結合的歡愉,所有的一點一滴歷歷在目,北台灣冬天的冷風襲過,教她手腳及心肝都冷颼颼。
想想,她不禁懷疑起與任語短短的這一段是否根本不必要發生,也不應該發生。對她而言,她像是一個存了好多錢的小女孩,等了好久,終於買到了心愛的娃娃,還來不及好好藏在懷中抱暖,店員就追了過來,殘忍地指著她是個偷東西的賊,不是不是啊,她並命搖頭,我已經付過錢了啊,付了好多好多的錢的,但是面目猙獰的店員卻還是一把扯過她懷中的玩偶,將她交給了旁邊另一個小女孩,那女孩得意地笑了,清脆的聲音說著她付了更多的錢,她不甘心,望向娃娃,沒有想到娃娃在新主人的懷中,竟然笑了起來,笑得好大聲,好大聲……
「你還好吧?」
一個女子輕輕喚她,將她扶住。「你看起來臉色好蒼白。」
「我沒事,謝謝你。」葉雨蝶回過神,搖搖頭。
「要不要跟我去醫院?我是醫生,不過是看眼睛的醫生,但是我有一些朋友,能夠幫你檢查一下身體,因為你看起來實在是太虛弱了。」女子關心地問。
「你是眼科醫生?」葉雨蝶又望向公寓。「請問你剛剛是從這棟大樓裡面出來的嗎?」
「對啊,怎麼了?你認識住在裡面的人嗎?」
「嗯。」葉雨蝶很快地點點頭。「您是來看任語的嗎?」她的眼神中充滿擔憂。
對方推推眼鏡,笑道:「我是楊顧樺,你難道是他們拚命在找尋的葉雨蝶?」
「您是楊顧樺!」
葉雨蝶眼睛睜得老大,她記得任語曾經對她說過這個人,是他父親年少時候的紅粉知己。一陣驚訝之後,她隨即覺察到自己的神態十分失禮,她趕緊道歉:「對不起,我聽語提起過您。您好,我就是葉雨蝶。您說,他們在找我?」
楊顧樺點點頭。「這樣吧,有沒有空,我們一起去喝杯飲料?」
楊顧樺和善的笑容,讓葉雨蝶放心地坐上了她的車,駛往東區,她們進了一家很有格調的店。
各自點了飲料,葉雨蝶道出了心中疑問:「請問您怎麼知道我是葉雨蝶的?」
「因為你說了任語的名字。」楊顧樺笑笑。「事實上,是約盛跟我提過的,我是說,語的父親。我並不知道詳情,不過他很擔心,跟我說你們吵了架,而你已經失蹤了一個多禮拜。」
「是這樣啊……」
「你不介意吧?」
葉雨蝶搖搖頭。「不會,我知道他們都是對語好。」
「沒有想到我一結束會診,出了公寓,竟然就碰見你。」一邊說,楊顧樺一邊攪了攪侍者剛送上的奶茶。
葉雨蝶喝了口自己的花茶,淡淡地笑道:「對了,您剛剛說您去會診?」
「嗯,在用儀器檢查任語的眼睛前,我先用我的肉眼去瞧一瞧。」
「他的眼睛還有希望嗎?」葉雨蝶急切地問。
「我不知道你們之間發生什麼事了,不過看你這麼關心他的眼睛,你一定還很愛他吧?」楊顧樺並沒有直接回答葉雨蝶的問題。
葉雨蝶低下了頭,沒有說話。楊顧樺理解地微微一笑,歎了口氣,她說:「放心吧,雖然要開刀,我有十足的把握他的眼睛絕對能復原的。」
「真的?!」葉雨蝶抬起頭,眼中流露著欣喜。
楊顧樺點點頭。
「太好了……」葉雨蝶低喃著。
「雨蝶,你應該給他們一個電話,別再讓他們擔心了。」楊顧樺伸手握住葉雨蝶的手。
傳來暖暖的掌溫,葉雨蝶心裡也暖了起來,她開始訴說著心中的掙扎。「楊阿姨,我可以這樣叫你嗎?」
楊顧樺頷首。
「我很愛很愛語,但是現在的我卻對我自己,也對他失去了信心。原諒我不能說出事情的來龍去脈,但不管是不是誤會,都對我打擊很大。」
楊顧樺依然善體人意地握著葉雨蝶的手,給著她說出一切難過的力量。
「我知道我這樣消失很自私,但我其實也是很痛苦,我沒有勇氣面對一切……」葉雨蝶說到痛處,淚又爬上臉龐。「對不起……」她為自己的失態道歉。
楊顧樺放開了她的手,遞上了面紙。「你有權利決定自己的一切。」
葉雨蝶吸吸鼻子,感動地點了點頭。「謝謝您,可是我已經變得很討厭自己,因為我居然懷疑起我所愛的人……」
雖然不是很懂葉雨蝶在說些什麼,楊顧樺還是竭力安慰:「別給自己太多壓力了,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下個星期一,我就要到舊金山去了,一去至少半年。」
「哦?」楊顧樺隨即點點頭。「這樣也好,你的心情已經太亂,短期離開或許是解決的方法之一。」「真的嗎?」葉雨蝶其實猶豫不決。
「舊金山是一個好地方,」楊顧樺溫柔地笑道:「我在舊金山有房子,我把電話及住址都抄給你,我隨時都有可能回去,你需要幫忙時,就去我家找我或者打電話給我吧。」
楊顧樺一番話,像是給葉雨蝶吃了一顆定心丸,她很是感動。
與楊顧樺分手後,葉雨蝶再一次坐上開往高雄的火車,飛快閃過眼前的城市鄉鎮,像是一一在與她道別,一站又一站,台北在她的眼前急遽退去,像一張在汪洋中快速被海面上的大船拉起的大網,而她停不住地往無止境的深海落去。
醫院裡,韓蔓婷對著柯中傑咆哮著:「你幹嗎把我帶來這裡?!」
「蔓婷,你難道不想知道誰是你肚裡孩子的真正父親嗎?」柯中傑看著眼前這個他深愛的女子,希望他能改變她的心意。
「你知道我懷孕了?」韓蔓婷有些驚訝,她一直瞞著柯中傑,雖然肚子已經漸漸大了,但她一直穿著寬鬆的衣服來掩飾,卻不知柯楓已告知了他兒子。
「嗯,我希望你能做檢查。」柯中傑輕輕點點頭。
「我不會進去的。」韓蔓婷在一旁的塑膠椅上坐了下來,一副用十條牛來拉也不走的模樣。
「蔓婷,不管肚子裡的孩子是誰的,我都願意娶你,你不願做檢查也罷,你嫁給我吧!」他居然在這個場合演起求婚的戲碼,但是不可否認的,柯中傑是一片赤誠。
「誰要嫁你啊,本小姐愛嫁誰就嫁誰。」韓蔓婷別過頭去,雖然柯中傑的誠意有一點讓她感動,但她還是不輕易以好言相向,大聲吼了回去。
「對不起,請問有什麼事嗎?你們這樣會吵到其他的病人的。」一位護士小姐從看診室裡面探出頭來說。
「對不起、對不起。」柯中傑急忙道歉:「我們想檢查肚子裡孩子的父親是誰……」雖然知道韓蔓婷一定會發標,柯中傑還是選擇先下手為強。
韓蔓婷臉上青一陣紅一陣,正又要開口叱喝柯中傑,護士小姐笑了出來。「從她的肚子看起來,小孩子還不到四個月吧,這樣子查是很危險的喔,等過幾個月後,孩子大一點了,你們再來吧!」
說完後,她又關上了看診室的門,只留下兩個呆掉的人,空氣尷尬地凝結。
韓蔓婷哼了一聲,起身欲走,柯中傑急忙喊住她:「我想跟你談一談,可以嗎?」
瞥見柯中傑眼中有某種程度的堅決,韓蔓婷又坐了下來。「要說什麼,就在這裡說吧。」
柯中傑聞言一喜,也在旁邊坐了下來。「孩子真的是任語的嗎?」他小心地問著。
「我說是就是。」韓蔓婷顯得不耐。
「其實你並不確定,只是你發現你愛上了任語,對吧?」
韓蔓婷驚訝地抬起頭,一時答不出話來。
「我已經知道了你與藍天閱的過去,我原本嚇了一跳,但進而一想,覺得也不無可能。不過歷經自殺,我相信你已經不會傻到再去等待藍天閱,而這時你變得清澄的心中,就浮上了任語。我說對了嗎?」
韓蔓婷的眼中流轉著震驚,聽完了柯中傑的一席話,她忿怒地說:「你又知道什麼了?你少在那裡自以為是!」
「我有沒有亂說,你自己心中最清楚。蔓婷,我知道,充其量,在你心中我都只是曾經被你利用過的一顆棋子,你用完了,已經不想再沾惹;然而,我卻已經愛上你,沒有你就無法生存了啊!」柯中傑看著韓蔓婷,眼中充滿痛苦。
「你說對了,你對我已經沒有用了,你只是我不想要的東西,你不要再來糾纏我了,就算我真是愛上了任語,也不關你的事。」韓蔓婷殘忍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