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龍非卻很緊張,弄得她也很彆扭。
他應該很清楚,她的淚水就跟她的誓言一樣,沒有半點可信度。所以就算她把體內的水分都流乾了,多喝些水補充回來就是了嘛!他何必在意?
偏偏,他一副如喪考妣的樣子。好像她的淚水正化成濃鹽酸,一點一滴腐蝕著他的心。
他太笨了,永遠都搞不清楚狀況。
「龍非,或許我得警告你一件事,別太相信女人,尤其是像我這種臉上掛了幾百副面具的女人。」
「沒有人可以一生帶著面具過活,我一直在找一個可以完全坦白自己的地方,我相信妳也一樣。」
又是老話重提!水姚是跟他有著相同的夢想,但夢之所以珍貴,就因為它是夢。夢是永遠不可能成真的。
「我同意你的說法。但我做不到,我沒辦法毫無保留地信任一個人,你明白嗎?你可以說是童年的陰影,也可以說是干臥底多年來留下的後遺症,不管怎麼說都行,我無法毫無條件地相信一個人,不管是誰都不行。」
「可妳相信我,不是嗎?」
「什麼時候發生的事,我怎麼不知道?」
「在島上,妳拒絕凱因的要求殺我的時候;在船上,妳為了救我不惜與凱因作對的時候;在妳奉命接近威廉爵士,而我利用一切巧合讓你們兩人的關係迅速拉近,妳毫不考慮地接受我的好意的時候;在我偷出晶片,而妳只因為那東西是我拿出來的,便一股腦兒相信那東西必有妙用,想也不想就搶走芯片的時候……在妳做了那麼多事情之後,妳還能夠說妳不信任我嗎?」
「我……」這就是信任嗎?她只是覺得他無害、他可靠、他一定會保護她……天哪!她真的信任他,毫無保留地付出所有心思相信他。
上帝,她是個臥底啊!演戲是她的本能、懷疑是她的靈魂,而這些在他面前居然完全下管用。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瘋了不成?
「承認吧!妳信任我。」他輕輕地捧起她的臉,吻上她的唇。「或者說,妳愛我。」
她的腦袋徹底當機了,只有一股溫暖沿著被他碰觸的雙唇,慢慢地流淌過她全身,撫慰過她曾經受過傷害的肉體與靈魂。
她茫然看著他的眼,在那裡頭看見丁他的深情,也從他瞳眸的反射中看見自己在他面前表現出來的脆弱與不安。
她現在居然連演戲也做不到了。她莫名感到恐椻。
「別怕,我不會傷害妳的。我給了妳證明了,不是嗎?」他溫柔地擁著她。
「什麼證明?」此刻,她一腦袋漿糊,早就無法思考了。
「妳妹妹啊!我在台灣布那個局,除了是想解除威廉爵士對龍非這個人的戒備,以便混入他身邊盜取他的犯罪資料外。同時也是想證明九年多前,我確實救了一個名叫水流的女孩,同時給妳們姊妹一個好好相處的機會。怎麼?妳沒看到『他』?」
她很用力地搖頭。
哦喔!他臉色大變。
她不愧是天生幹臥底的料,從迷茫到理智,瞬間切換,速度快得驚人,一下子抓住問題重心。
「在台灣,我每天見的除了那個躺在床上假裝你的替身外,就只有你那幫兄弟,全都是男人,我沒見過任何一位女性。嗯……除去馬路上偶遇和醫院的護士外,我確信我沒有接觸到年紀、外貌與水流相似的女性。」
他恨恨一咬牙。這該死的小六子,肯定是沒勇氣在自家姊姊面前自曝身份,所以把他離去前叮囑他與水姚姊妹相認的話全扔過山頭了。
「沒關係,這混小子不肯自己招供,我帶妳去見他。」
她擰了他手臂一把。「別隨便罵我妹妹。」
「相信我,等妳見到現在的『他』,會罵得比我更凶。」他的語氣比冰還要冷。
水流真的變化這樣大?水姚不禁有些擔憂,下意識又偎近龍非幾分。
真的是沒有經過腦袋去判斷的,她已經很自然地相信他、接受他,就在她還毫無自覺的時候,開放心底的一片空間,任他進駐。
第十章
一個身材嬌小的男……不,應該說是女人……也不對……總之就是個人啦!被龍非拎到水姚面前。
水姚看著那張老早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臉。
「小六子?」龍非說,這是她妹妹?但水流是女人,而小六子不是男人嗎?
一個男、一個女,怎麼可能是同一個人?
「對!小六子就是九年多前我在美東海域撈起來的人。原名水流,以前我們都叫他小流,不過妳知道的,我身邊從不用女性屬下,我不是看不起女人的能力,只是男女畢竟有別,像做我這種工作的,隨時都有生命危險,我不希望小流這樣的孩子接觸我的工作太深,所以等他身體一好,我立刻就想趕他走。但是,不知道他心裡是怎麼想的,他就是要跟著我混,一哭二鬧三上吊,弄得我頭疼極了,最後讓老周用繩子把人一捆,送進一家寄宿學校,還幫他繳了三年的學費才算了事。可我怎麼也沒想到,他一滿十八歲,又出現在我面前,而且,這回他變性成了個男孩,我再沒有理由可以趕走他,而結果就是妳看到的,他變成了我的一個手下。原本的綽號小流,也在不知不覺間被喊成——小六子。」龍非簡單地將過去的事說了一遍。
水姚只覺得一道雷從天空劈下來。
她的妹妹……她找了快十年的妹妹居然變成一個男人!難怪她不管怎麼找也找不到,誰會相信一個漂漂亮亮的小女孩,最終竟成了個瘦弱的小男人?
水姚不曉得她還能做些什麼,或說些什麼?她的腦袋亂哄哄的。
「天啊!」她只能捧著頭喊。「怎麼可能有這種事?」
「我有證據。」龍非遞給她一份DNA化驗報告。「在礁島上,當我發現小六子可能就是妳要找的妹妹時,我拿了妳一根頭髮,回台灣後,又拔了小六子的頭髮讓老周送去化驗。事實證明,你們確實有血緣關係;再綜合你二人對當年事件的描述。我相信你們應該是姊……姊妹才是。」要叫一個男人做妹妹,龍非的舌頭都要打結了。
倒是小六子,在龍非的手掌下尷尬地笑著。「別這樣嘛,其實不管是當男人運是女人,不都一樣是人?起碼我還活著,不是嗎?」
「你還敢說?」龍非瞪了他一眼。「我臨去英國前是怎麼交代你的,我要你跟水姚相認。並且把你的性別變回來。你都把我的話當耳邊風了?」
「可是我一變回女人,你又要趕我走了。而且我當了這麼多年的男人,也當得很習慣了,我不想再做回女人嘛!」小六子抗議道。
水姚虛弱的聲音軟軟地響起。「為什麼?小流,為什麼你非變成男人待在龍非身邊不可?」
「非哥很厲害啊!我從來沒有見過像他這樣了不起的人,我想跟著他混,想成為像他這樣偉大的人,我要加入天使龍非的麾下,成為他組織的一員嘛!」小六子極力讚美著龍非。
那些話連龍非聽了都要臉紅。
「可是……」水姚還是不敢相信。「變性呢!這可不是化妝、易容那麼簡單,是徹底拋棄天生的性別,完全變成另外一種人來生活,你……怎麼能說得如此簡單?而且,醫生要幫一個人進行變性手術不是要經過一連串的心理咨詢,確定當事者確實想變性,才能給人動手術,你又怎麼能說變就變?」
「大姊說的是那些笨蛋心理醫生啊?他們很好耍啊!隨便發幾個誓,流幾滴眼淚就什麼事都答應我了。那有什麼困難的?」小六子好得意。
水姚這才完全相信小六子就是自己失蹤多年的妹妹……不,現在要叫弟弟了。
小六子跟她根本同一個德行,使好、耍詐、拿發誓當飯吃。
嗚……水姚生平頭一回反省自己的品行是不是太差了?所以從小在她照顧下長大的水流才會變成這副德行。
「唉呀,大姊。」雖然是近十年沒見的姊姊,但畢竟血濃於水,見水姚這樣難過,小六子還是忍不住安慰她。「其實當男人很快活的,最起碼沒有女人每個月一次的麻煩。而且跟著非哥混又有前途,妳跟著非哥這麼久,應該也發現了,他的勢力有多龐大,這樣的能力不就是我們拚死拚活從家鄉逃出來,想要去美國尋找的嗎?雖然我們的偷渡旅程失敗了,但最終還是找到我們想要的東西,這不就好了?至於其他的……唉呀,世事無完美,妳又何必想那麼多?」
「重點是,你變成這樣,我們怎麼回去看媽?」她愧對母親、愧對祖先、愧對天下間所有的一切。
「咦?大姐不知道嗎?早在我們離開第三年,老媽就死了。」小六子說。
「妳回去看過了?」因為沒有正式身份的關係,水姚一直未曾踏入家鄉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