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
「有、有……有……有……」她驚魂未定,還不敢抬頭。「有蟲,在、在我的肩膀上——」
寬厚的大掌,在她肩上輕拂,拍去她奔跑時,掉落在發間的碎葉,確定沒有讓她花容失色的小蟲,更沒有其他的異物。
「沒了。」
「真的嗎?」她眼睫輕顫,偷瞄著肩頭,確認不見「蟲」影,才敢抬起小臉,無限委屈的看著他。「鐵、鐵大俠,你剛剛去哪裡了?」
大手滑落到她的腰上,那雙剔銳飛揚的劍眉,驀地一擰,眉宇之間浮現濃濃不悅。
「鐵索。」他冷聲說道。
滿意先是一愣,接著粉臉燙紅,羞得低下頭。
「我知道。」她用最小的聲音回答。
她當然知道他的名字啊!再怎麼說,她都已經嫁給他,成了他的妻子了,哪可能不知道丈夫的名字?
只是,他要聽的,可不是這三個字。圈握在她腰上的大手,稍微緊了一緊,霸道的需索她的答案。
「鐵索。」他重複,聲音聽起來比先前更不高興了。
「鐵……鐵……」她面紅耳赤,結結巴巴的開了口,頭一次喚出他的名字。「鐵索。」
黑眸深處,閃過一抹柔光,旋即又隱沒不見,藏進最深處。他牽握著她,轉身踏離林中小徑,邁步往前走去。
「那個,鐵大——呃,鐵索——」她不斷回頭,看著愈來愈遠的小徑,臉上滿是困惑。「我們要去哪裡?路不是在那邊嗎?」
「前面坍了。」他言簡意賅,用另一手持著刀,撥開前方綠葉與枝幹。「走這裡。」
「喔。」她應了一聲,忍不住又問:「你先前來過嗎?」
「沒有。」
唔,怪了,既然他不曾來過,為什麼對這兒的路還這麼的熟悉?他如今所挑的路,都比她先前走的,要平順好走得多,讓她輕鬆不少——
盈如秋水的雙眸,瞬間亮了起來。
她突然省悟,先前鐵索的離去,其實是為了去探勘地形,特意為她找尋較好走的路。
注視著那高大的背影,她軟軟的小手一緊,握緊他的寬厚的大手,幾乎情願就這麼跟著他,一直走到天涯海角、一直走到天荒地老,一直走到他跟她都白髮蒼蒼……
漆黑的樹林,像是突然變小了,她覺得只走了一會兒的時間,兩人就已經走出樹林,眼前豁然開朗。
只見一座數十丈高的山壁,橫亙在不遠的前方,色澤墨綠,像是一道天然的屏風。
山壁的下方,有著一潭泉水,明如鏡、碧如玉,兩旁有數株梅樹,樹影倒映在水中,細嫩的花瓣則是隨著微風緩緩飄落。滿溢的泉水,形成涓涓細流,往山下流瀉,花瓣也隨流而去。
眼前的景色美不勝收,讓滿意讚歎不已。
她提起繡裙的裙擺,在泉邊盈盈蹲下,小手探進水潭,捧起一泓清泉,低下頭小心啜飲。
芳龍泉果真名不虛傳,僅僅是捧水生飲,入口時也甘甜如露,帶著一絲的柔綿、醇和。這樣的好水,要是真釀成了酒,真難想像會是什麼罕世珍釀。
「你來喝喝看,這真的是上好的釀酒佳泉。」她開心極了,捧著未飲盡的泉水轉身,急著要跟他分享。
幽暗的黑眸,默默望著她,眸中似有無盡深意。
她臉兒一紅,發現自己這麼做,似乎不太妥當,急忙想縮手,但是鐵索卻已經蹲下,俯首從她的手中,飲著剩下的半捧水。
溫熱的鼻息,吹拂過她的指尖,跟冰冷的泉水,形成了強烈對比。
她雙手輕顫,再也捧不住泉水,涓涓清流從指縫間,一點一滴的洩漏殆盡,而他卻仍舊沒有抬頭,反倒以熱燙的唇舌,舔吻著她的指。
「啊——」她嬌聲輕呼,紅著臉抽手,急忙想躲開。
鐵索卻一把抓住她,強健的雙手,將她圈困在他的胸懷中,如同先前每一次般熱切而霸道,吻住她的柔唇。
她又羞又窘,卻又在他的吻下,覺得一陣暈然。她的身子,已經熟悉了他的熱吻、他的撫觸,縱然心裡覺得害羞,卻又忍不住以他這幾日幾夜之間,教導過的方式,生澀的回吻他。
情況逐漸失控,當涼冷的空氣,襲上頸間的肌膚時,她才猛然發現,自個兒已經躺在草地上,連扣子也被他咬開數顆。
「啊啊,等、等一下——不行——」她掙扎著,小臉紅得像是熟透的水蜜桃。「啊,鐵、鐵大俠——現在還是白天哪——」銀鼠暖襖的扣子,全被他咬開了,露出裡頭的綢衣。
「鐵索。」他親吻著白嫩的耳垂,在她的耳畔,啞聲重複。
「鐵、鐵索……」她滿臉通紅,羞得不敢睜開眼。「會有人的……」
「路坍了。」
「可——可是……」
「有人我會知道的。」
「可——啊——」
抗議無效,她無法再說話,只能轉而努力克制,不要呻吟出聲。
但是,他的大手在她身上,恣意遊走挪移,挑燃出滾燙的火焰,逗惹得她難以承受。
一聲輕哼飄出紅唇,接著又是一聲,沒過多久,她終於徹底投降,羞怯的圈住他強壯的頸項,陷溺進無底的激情,紅潤的唇瓣半張,再也遏止不住那一陣陣輕吟。
惑人的悅耳嬌吟,飄蕩在水泉畔,久久沒有停歇。
第七章
時光飛逝。
成親至今,匆匆已過一月有餘。
雖是新婚燕爾,滿意卻不得清閒,自從跟鐵索一同勘查泉源回來,確定芳龍泉的泉水可用後,她就在龍無雙的指示下,到了城外一處工地,監督酒坊的建造工程。
龍無雙非但要讓她掌管酒,還想讓她以釀造飛鳳酒的酒麴與技術,配上芳龍泉的泉水,釀出不同滋味的好酒來。
早在兩人成親之時,就以滿意的名義,送信到江南給敖清,懇請他「借將」一用。
知道是寶貝外孫女要釀酒,敖清二話不說,派來兩位最頂尖的老師傅。這兩個老師傅,從小看著滿意長大,也對她疼寵有加,自然是心甘情願,乖乖來了京城。
工地裡頭,齊聚不少能手巧匠們,日夜不停的趕工。
這兒土質柔軟,正適合建窖。工匠們在滿意與老師傅的指示下,先在地上挖坑,拿碎石打底,砌出四面石牆,再以濃稠的糯米漿,拌上極細的河沙鋪平,才能以此收酒。
酒坊完工後,遠在深山芳龍泉,也被通過管道,引入酒坊,存於石屋之內。至於原先坍坊的山路,則是老早讓龍無雙調派去的官兵,全部整修完畢了。
滿意實在想不透,這個態意妄為的女土匪,怎麼會有此能耐,連官兵都隨得她調動指派?
想起這位恩人兼媒人的種種惡行,滿意時常偷偷為她捏了一把冷汗。
龍無雙明明是惡行重大,在天子腳下橫行霸道,偏又無人能奈何得了,不但能脅迫她爹爹,強逼他放棄封爵機會,眼睜睜讓她嫁了鐵索,甚至還明目張膽,公然與相爺作對。
莫非,在龍無雙的背後,有個誰也惹不得的大人物,在為她撐腰?
滿意心裡犯疑,卻無人可問,倒是龍無雙一聽到酒坊建好,立刻興沖沖的趕來了。
一瞧見那個膚若白玉、眼若晨星的艷麗人兒,曼妙的走下暖轎,逕自進了酒坊,站在滿意身旁的鐵索,臉色立刻沉下來了。
「怎麼了?」察覺到他神色有變,她仰起臉兒,輕聲詢問。
他不言不語,直直看著門口。她轉過視線,跟著往門口看去,才發現笑容滿面的龍無雙。
「如意妹妹,幾日不見,你近來可好?」
「托福。」滿意小手交握,微微福了一福,已經懶得去糾正了。「謝謝無雙姑娘的關心。」
「不用客氣,你要是缺什麼,儘管讓人來跟我說。」
「喔——好——」她嘴上回答,心裡卻另有旁騖,視線追著走到旁邊的鐵索,明眸端詳著他的表情。
一隻白嫩無瑕的小手,在她眼前揮了揮,試圖吸引她的注意力。
「如意妹妹,你怎麼了?」龍無雙挑眉問道,察覺她壓根兒不專心,連應答時都有些敷衍。
被當場逮著,她臉兒一紅,有些尷尬。
「沒、沒什麼……」
「喔?」龍無雙瞇著眼兒,往鐵索的方向睨了一眼。「難道,是黑臉的對你不好嗎?」
「不是!」滿意連忙搖頭,粉頰愈來愈紅,頭兒也愈垂愈低。「他對我……對我很好……真的很好……」
這些日子以來,他們從生疏,逐漸逐漸變得熟悉。
每天晨起,鐵索都陪著她一塊兒梳洗、一塊兒用飯。要是龍無雙整日無事,不準備出門,無須他在一旁護衛,他就會到城外酒坊來,陪著她監督工程進度。他會牽握著她的手,走過地上的碎石或木屑,沉默卻仔細的看顧她。
等到入夜之後,兩人就回到龍門客棧裡。
尚未成親之前,他的跨院裡沒有任何多餘擺飾,屋內只有簡單卻木質最佳的傢俱,還有一張巨幅字畫,高懸在書房裡,潔白的宣紙上,只寫了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