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小的身子站在喜堂上,孤孤單單的顫抖著,然後慢吞吞的往後退、往後退,妄想能夠就這麼一路退出大廳去。喜帕下的臉兒,早已哭得梨花帶雨,淚滴像是斷線珍珠,一滴滴的往下落。
嗚嗚,這樣不行的啦!鐵索又不願意娶她,他們不能強逼鐵索跟她成親啦!
雖然,她並不明白,他是受了威脅,或是什麼其他緣故,為什麼要帶她回來,但是她清楚的記得,他並不想娶她,先前甚至還委託沈飛鷹,想瞞著龍無雙把她藏起來。
他不想娶她他不想娶她他不想娶她……
他、不、想、娶、她!
那一大串字又冒出來,她心頭發緊,緊到有些發疼,抽噎得更厲害了,身子又往後退了幾時。
黝黑粗糙卻又格外熟悉的大手,陡然握住她的小手,阻止她繼續後退。
她咬著紅唇,哭得一顫一頭的抬起頭,蓋住頭臉的大紅喜帕,也被顫得滴溜溜往下滑,露出淚濕的嬌容。她眨著朦朧的淚眼,紅潤的小嘴半張,正想開口,叫他自個兒快快逃走,就不必被逼著跟她成親了。
但是,鐵索的表情,卻讓她瞬間忘了言語。
那張嚴酷的俊臉上,沒有不願、沒有不悅,甚至沒有一絲勉強。
他就站在喜堂前,定定的看著她,黑眸筆直的望進她的眼裡,就像那晚為她抹去眼淚一樣,有著說不出的專注與篤定。
不知為什麼,她的眼淚停了,心口的疼痛,也因為他的注視,再度被稀釋沖淡了。
「啊,喜帕不能掉啊!」敖鳳儀急著說道,從主位上衝過來,親自抓起喜帕,重新為女兒蓋上,還左瞧右看了一會兒,確定不會再滑落,才放心的回到主位坐下。
滿意的眼前,再度變得一片喜紅。只是,雖然看不見那雙黑眸,但是她心頭的震撼仍在,他眼裡有某種力量,讓她忘了哭、忘了反應、忘了週遭的一切。
有某個聲音,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了過來。
「一拜天地。」
她傻在原地,一動也不動,直到一隻大手探來,輕按著她的後腦,壓著她低頭鞠躬。
「二拜高堂。」
臉色鐵青的包大人,眼看封爵夢碎,不能逼女兒去「為國捐軀」,再也按捺不住,激動的站起來。
「這不行,我不——」
「咳嗯!」
特等席的方向,傳來一聲女子輕咳。包大人臉色發白,像是聽見貓叫的老鼠,火速坐回去,再也不敢抗議,嚇得像是差點就要跪下。
「夫妻交拜。」
司禮又朗聲喊道。
「送入洞房。」龍無雙搶著說出這句話,樂得像是剛撿到稀世珍寶,得意洋洋的宣佈。「行了,從此之後,你就是我龍門客棧的人了!」
大紅喜帕下的滿意,猛然全身一震。龍無雙的話,慢慢滲進她的腦子裡,直觀這個時候,她才慢半拍的醒悟過來——
她成親了!
第六章
兜了一個大圈子下來,她還是成親了!
大隊人馬攙著滿意,把全身發軟、頭蓋喜帕的她,送進了客棧後方,鐵索長年居住的那處跨院。
跨院裡陳設簡單,因為辦喜事,也佈置得喜氣洋洋,原本素潔的枕褥,換成繡著金銀絲線的紅綢,床邊還垂著紅紗帳。紗帳下頭,坐著的就是小聲抽噎的新娘子。
「嗚嗚嗚嗚嗚——」
「別哭了,還哭什麼呢?」敖鳳儀歎著氣,從丫鬟手裡接過手絹,探進喜帕裡,把小臉上的淚水擦乾。
「嗚嗚嗚嗚嗚……」
「你想想看,嫁給鐵大俠,總比去嫁蠻王好啊!」
「嗚嗚嗚嗚嗚……」
「別哭了,你不想腫著雙眼洞房吧?」
「嗚嗚嗚嗚嗚……人家……人家……嗚嗚嗚嗚嗚……」
喜帕下頭,持續傳出哭聲,敖鳳儀拍了拍女兒的手,以為她是怕羞,被這倉促的婚禮嚇著了,正想開口,說幾句安慰的話,院落的木門就被推開,新郎扔下前頭的賓客,逕自走了進來。
今日客棧裡賓客滿門,全是為了來喝這杯喜酒,照理說,新郎是該留在前頭,跟賓客們一一敬酒。
只是,鐵索的冷眼,僅僅在大廳內掃了一圈,眾人就彷彿冷雪澆心,乖乖的自行喝開,沒有人膽敢上前勸酒。
瞧見那健碩的身影,丫鬟們全都閉了嘴,僵在原地不敢動,怕極了這位新姑爺。
室內有瞬間寂靜,無形的壓力,瀰漫在屋子裡頭,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好了,咱們都出去吧,春宵一刻值千金,別打擾他們了。」敖鳳儀打破沉默,看出剛出爐的新女婿,是不歡迎有外人在場。
有了夫人的特赦,丫鬟們鬆了一口氣,個個爭先恐後搶第一,咚咚咚的往外跑,誰也不敢久留,更遑論是跟新人討紅包。
沒一會兒,丫鬟們都跑光了,敖鳳儀卻遲遲不走,仍靠在女兒身旁,握著女兒的小手,輕聲安慰著。
「乖,別怕,鐵大俠會好好待你的。」她說話的時候,雙眼刻意直視鐵索,表面上是安慰女兒,其實卻是說給他聽的。
嚴酷的俊臉,沒有什麼表情,黑眸直視著她,半晌之後才緩緩點頭。
得到這無聲的保證,敖鳳儀才微笑起身,舉步往外走去。她見多識廣,看人從沒出過差錯,知道像這樣的男人總是一諾千金,往後寶貝女兒的幸福,就再也不需要她擔心了。
木門被關上,喧鬧的人聲遠去,屋內轉眼清場,只剩兩人獨處。
坐在床邊的滿意,揪著裙子,小聲的抽噎著,直到頭上喜帕被挑開,眼前恢復光明時,她仍低著頭,哭得好傷心。
她哭啊哭,哭得雙眼酸澀,聲音都有些啞了,卻仍等不到鐵索的反應。終於,她再也忍不住,抬起淚濕的小臉,主動開口發問。
「為什麼會這樣?」她看著那張粗獷的俊臉,用可憐兮兮的哭音,問出心中的疑問。
雖然說,娘親說的沒錯,她跟鐵索孤男寡女的,已經在外頭過了這麼多天——更別提他已經抱了她、看了她、摸了她,還吻了她,老早超過禮教許可的限度——她不嫁他也不行了。
更多的眼淚,滴滴答答的滾下來。
但是——但是——但是他明明就不願意娶她啊!
她實在不明白,一個不願意成親的人,為什麼在婚禮上會有那種表情?不論是陰騖或森冷,那一刻全都消失了,她只從那雙黑眸裡,看見比火更燙的灼熱。
更羞人的是,她居然還看得呆了,亂哄哄的腦子裡,滿滿都是他褪了她的衣裳、他替她療傷、他為她抹淚,他粗糙的指,沾了藥膏,細細撫過她胸前的肌膚……
那些羞人的回憶,讓她徹底失神,甚至忘了抗議。等到回過神來時,他們已經拜堂完婚,在眾人的見證下,正式成為夫妻了。
「鐵大俠,是不是哪裡出了錯?」她撐著發軟的腿兒,小跑步到他身邊,仰起小臉蛋,可憐兮兮的問。「你先前的意思,不是要把我藏起來嗎?」
深不見底的眸子,注視著那張秀容。
「鐵大俠?」等不到回答,她雙手揪著他的衣袖,無助的輕扯著。
緊閉的薄唇,總算開了。
「我改變主意了。」
「我知道你——」她匆匆回答,卻又頓了一下,急忙改口,小腦袋用力搖晃。「不,我不知道!你改的到底是什麼主意?」
嗚嗚,她都被弄糊塗了啦!他改變主意了?是決定遵守對龍無雙的承諾、委曲求全,所以才願意娶她?
淚汪汪的眼兒,既緊張又擔憂的看著鐵索,等著他解釋清楚,偏偏那張薄唇只丟下一句話後,就再度緊閉,遲遲沒再說出半個字來。
她屏氣凝神,直到胸口發疼,才陡然發現,自個兒擔憂得連呼吸都忘了。她撫著胸前,小聲喘了一口氣,還想張口再問,視線卻瞥見桌上的交杯酒。
眼淚停了,她恍然大悟。
「啊,你喝酒了?」她焦急的追問著,以為找到了「元兇」。「是不是?你喝了酒?!」先前的「教訓」還歷歷在目,她清楚記得,他喝醉時,除了話多之外,神態跟平常並沒有差異。
原來如此!這就說得通了,鐵索酒量極淺,肯定是喝了酒後,才一時「婚」了頭,失去判斷能力,被那些人擺佈著,跟她成了親。
「你喝了多少?什麼時候喝的?」她心急如焚,小手捧著他的臉,踮起腳尖,臉兒湊近到他面前,聞嗅著他的鼻息。「你喝醉了吧?對吧?對吧?」她邊聞邊問,卻始終聞不到酒味。
怪了,他喝的是什麼酒?為什麼她竟連半點味道都聞不出來?
她聞了半晌,仍舊聞不出「證據」,小臉不自覺的愈靠愈近,不敢相信自個兒靈敏的嗅覺,會在緊要關頭失靈。終於,她放棄聞嗅,決定放下專業尊嚴,直接問出答案來。
「鐵大俠,你喝的到底——」
小臉才剛抬起,薄唇就封緘她的柔嫩,吞嚥她的疑問。
他吻了她!
強健的雙臂擁著她,輕易抱起她,讓繡花小鞋離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