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張床怎麼這麼小?」雷家驥低聲說道,對於雙腳懸空的感覺不甚滿意。
汪筱寧睜開迷迷濛濛的眼,仰看他焚著慾望的雙眼。她突然驚覺到這不是他的豪華公寓,這裡沒有暖氣、沒有加大的雙人床,這是一個每天清晨和晚上都很寒冷的房間。
而她之所以住在這裡的原因,是因為他們分手了。
而她和他分手的原因是--她不想繼續在情海裡飄飄蕩蕩,她需要的是一種踩著地面的真實感,她要一棟屬於她的婚姻之屋……
可他不要!
「不要。」汪筱寧抓過枕頭塞在他們兩人中間,驚恐但堅決地瞪著他。「我不能再和你發生關係了,這是不對的!」
雷家驥瞪著她不安的小臉,咆哮聲在喉嚨裡打著轉,幾次都想直截了當地吼掉她不必要的堅持。
事實上,在他的身軀仍為她悸動之際,他確實很難找出理智來。
可他願意為了她忍耐,如果這是他唯一可以再度進入她世界的方法的話,他忍!
雷家驥閉上眼,在深呼吸了數次之後,才痛苦地壓制住慾望,把心跳調整回正常。他從床上一躍而起,坐在床沿低頭看著地板。
「抱歉,我忘了我們現在只是『朋友』。」他挫敗地說道。他個人以為異性朋友和戀人的界限相當模糊,他們之間很快地便會回到原來的生活模式。
「我們不適合只當朋友。」汪筱寧後背抵著床頭板,牢牢地抱著枕頭,怔怔地看著他落寞的背影。
他真的變了。以往的他,絕不會這麼快就妥協,他會用各種熱情的方式來哄得她的拒絕變成情不自禁。
「別這麼快拒絕我,妳是我唯一能夠說說心事的女人。」雷家驥聞言,立刻回過身,出言斬斷她想退縮的後路。
「我……還是……」她猶豫了。
她當然也心疼他的孤單,可她對自己沒有那麼大的把握,可以只當他的朋友,而不對他撒嬌或依賴。
「其實,我之前離家出走時所住的地方,比這裡還小。」雷家驥在她的表情尚在遲疑時,便學起了她的姿勢,也背靠著床頭板而坐,並順手拉過被子蓋住兩人的腿。
「你離家出走過啊?」汪筱寧訝異得睜大了眼,她還以為他是那種一世平順的富家公子哥。
「對,在我十五歲的時候。」雷家驥看著天花板漏水後所留下的水漬,覺得那像一塊回憶的拼圖。
「那你為什麼從來沒跟我說過?」她的聲音很低落。
他疑惑地低下頭,發現她真的滿在乎這件事的,小臉全都皺成一團埋到枕頭裡了。
「我沒說一來是因為不認為這事有什麼重要,二來是因為我總忙著聽妳說話吧。」雷家驥抬起她的小臉,把她散落頰上的髮絲全都拂向耳後。
「我有那麼愛說話嗎?」汪筱寧拉著他的手,鼓起粉頰,表情有些不好意思。
「不,是我喜歡聽妳說話。」雷家驥低下額頭,很快地輕觸了一下她的。
「你為什麼離家出走?」她急忙轉移話題,往旁邊挪了兩步,以維持「蓋棉被純聊天」的安全距離。
此時,雷家驥伸了個懶腰,襯衫底下的魁梧胸膛精采地起伏了一下。
汪筱寧偷瞄了一眼,嚥了口口水,而他知情。所以,當然更不會乖乖掃上那些方才在親熱間被她扯開的襯衫鈕扣。
「因為那年我以為我可以成為一個小提琴家,但是我父親卻不允許。」他說。
「後來呢?你現在偶爾也拉小提琴的,不是嗎?」她崇拜地看著他。她個人認為他夾握住小提琴的模樣,簡直性感到讓人想哭泣。
「我用離家出走和我父親談判,我要他給我一年的時間去發展我的藝術天分。我父親最後答應了,但是他認為我浪費了身為雷氏家族長子的一年,因此我欠他一個人情。所以,我這次才會答應去和森田小姐相親的。」雷家驥在述說往事的同時,其實也正在向她解釋他相親的真正原因。
「如果相親是還你父親的人情,那我付出的感情又算什麼呢?」汪筱寧突然覺得好悲傷。只因為她愛他,所以她的感受就要被忽略嗎?
「我說過如果我願意為妳取消那次相親--」雷家驥急著想解釋。
汪筱寧用手覆住他的唇,不許他再說。
「其實最讓我介意的事,是你根本不曾想過要體諒我的心情。後來是因為我要離開了,所以你才拚命地想找法子來挽留我的……」汪筱寧驀然打住了話,苦笑地收回自己的手。「對不起,我離題了。我們是朋友,不該談那些男女之情的。」
她的果決讓雷家驥為之一愣,他沒料到她居然這麼急於撇清他們之間的男女之情。
「你們的父子關係很像在談生意。」她急忙轉了個話題,不想他再盯著她。
「我們家族的所有關係全都建立在生意關係上。因為愛而結合的婚姻,不曾出現過一樁。所有人都把權勢、富貴放在感情前面,至於情人則永遠可以此配偶得到更多的注目,因為配偶只是我們身份的另一項保證而已。」
雷家驥一開頭,便瞧出了她眉眼間的興趣,於是便把整個家族的點滴簡單地說了一回。
而汪筱寧聽著、聽著,當真覺得他會和自己談起戀愛,只能說是奇人異事一樁吧。她開始知道他對婚姻的反應與不以為然,全都是其來有自。他們家庭的婚姻關係,根本是「相敬如冰」的最佳代表。
雷家驥原本沒打算說那麼多的,他只是打算把那些事情當成一個餌,好拐得她讓他留在這裡。可是身邊的小人兒聽得那麼認真,認真到眉頭都擰了起來,認真到還會紅眼眶,他實在捨不得不繼續說下去。
兩人坐在床上,背靠著床頭板,說了多久,也記不得了。
汪筱寧聽累了,身子才一偏斜,他大掌便順勢地一敞,讓她偎入他的肩臂裡。
他的表情很鎮定,看來毫無邪念,所以她的眼皮在他的溫暖體溫和低嗄嗓音間,也就慢慢地合上、緩緩地沈入了睡鄉里。
雷家驥側臥看了她一會兒之後,便困難地在她身邊窄小空位躺下,如同往昔一般地讓她的小臉臥在他的肩頭,讓她嬌小的身子蜷曲在他的身側,讓兩個人的身影再度合而為一。
他枕著有著她髮香的枕頭,聽著她淺淺的呼吸聲,心裡平靜地讓他只想閉上眼,好好地休息。
自從她離開後,他就沒好好睡過一覺了。
他從來沒想過什麼是家的感覺,然則在失去了她一次之後,他卻開始漸漸理解了「家」的定義。
如果她對他的意義超越過婚姻,那他為什麼還要抗拒婚姻?
如果那是她想要的,他為什麼不能為她妥協?他喜歡她開心的樣子,不是嗎?
雷家驥的腦中閃過這些他想深思的問題,可此時擁著她的寬心感,卻讓他的意識只想歇息。他將唇抵住了她的粉頰,進入沉沉睡眠之中。
現實的事,明天再想吧……雷家驥此時是這麼想的。
可他沒想到的是--他懷裡的小人兒,將會在明天扔給他另一顆手榴彈,炸得他理智全失。
第六章
今天早上,當汪筱寧在雷家驥的懷裡醒來時,她懊惱地只想挖個地洞,把自己埋進去。
不過,她忙著躡手躡腳推開雷家驥擱在她身軀上的大掌,所以沒空去挖地洞。
她拿了套乾淨衣服,跳進浴室裡。鎖緊了門後,快速地刷牙洗臉、洗頭沐浴一番,手勁之大,彷彿像是要刷掉一層皮似地。
汪筱寧穿好衣服,站在洗手台鏡子前看著自己發紅的小臉。她「咚」地一聲把額頭靠在鏡子上頭,丟臉地呻吟了一聲。
老天爺,她居然沒有洗澡就倒在他身上睡著了。
這樣和黃臉婆有什麼兩樣?!
雖然他也沒洗澡,雖然他們已經分手,她就算長了十顆青春痘,也應該不以為意。可是,沒洗澡這事關係到她的女性自尊,還是讓她很懊惱啊。
汪筱寧深吸了一口氣,推開浴室門,心虛地往床上一瞧--
雷家驥居然還在睡!
她驚訝得睜大眼,好奇地往前一步,打量著他即便是在睡夢中也仍然緊蹙的眉宇。
他從來不是那種貪睡的人啊,他總是比她先起床,最喜歡吻醒還在迷迷糊糊睡夢中的她,總是要纏得她在床上與他縱情一番,才肯鬆手。歡愛過後,她老是體力不支地又沈入睡夢中,所以她永遠都不懂,他為什麼可以馬上下床洗澡,然後神清氣爽地像睡足了三天三夜一樣。
汪筱寧在床邊盤腿坐下,唇邊漾出一個羞澀的笑容。
她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情人都貪歡,可是她真的還滿喜歡和他……
停--停--停,汪筱寧,妳在想什麼!
汪筱寧驚恐萬分地看著他粗獷的容顏,她掐住自己的手臂,快速衝回浴室,瞪著鏡子裡自己酡紅的臉。
老天,她活像個慾求不滿、滿腦子春夢的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