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開了,是楊盼盼,她手裡拿了一床棉被。
「小南,」楊盼盼衝著她一笑。「我拿棉被來給妳墊腳,學長說妳要盡量把腳抬高,這樣可以促進血液循環,降低踝部腫脹。」
「姊,謝謝。」
楊盼盼走到床前,一面把棉被迭成四方形墊到小南扭傷的腳下,一面閒聊似地問:「小南,妳在登山社一定常常見到高烈學長吧?他對妳很好呢!」
楊亞南愣了一下,「沒有,今天是第二次見到學長。」她其實很想問姊姊,「妳很喜歡他吧?」但卻不敢問出來,她好怕姊姊承認……等一下!她為什麼那麼在乎姊姊的感受呢?姊姊喜歡誰又不關她的事。「高烈學長對我好是因為姊姊妳,他說,我是姊姊的妹妹,當然也算是他妹妹,所以照顧我也是應該的。」她對著楊盼盼笑了笑,心裡卻泛起了苦澀。
楊盼盼聽了很高興,那是表示高烈在乎她囉?這時,壓在心裡的石頭才悄悄的放下了,真是,她怎麼可以像防賊似地提防自己的妹妹呢!
「晚安。」弄好後,楊盼盼關上房門。
楊亞南閉上眼睛,一會兒,又聽到姊姊房裡傳來「藍色多瑙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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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麼樣的感情,可以讓人如此執著呢?
光走在t旁觀看姊姊的感情,我已經覺得很痛苦了,更何況是姊姊。
如果喜歡一個人這麼痛苦,我寧願不要去喜歡!
第四章
一個寧靜的星期天上午,高烈一個人來到平溪的一座姑娘廟。
歐陽柔的牌位就是供奉在這裡。
每逢初一、十五高烈都會來這裡擲茭,請求歐陽柔答應他的求婚,亦即民間傳統習俗的冥婚。
他老早就提出冥婚的要求,而歐陽柔的父母也擔心女兒往生後無人祭祀,無法輪迴或在陰間遭欺凌,所以也同意以冥婚方式替歐楊柔找到歸宿。但,卻一直沒得到歐陽柔的聖茭同意。
歐陽柔沒有回應他的請求,高烈並不意外,她的個性就是如此,她從不要求他為她做什麼,否則她也不會以那種方式離開他。
但,他並沒有放棄,仍一次又一次地請求。
此刻,高烈佇立在歐陽柔的牌位前,他拿起茭舉到額前,在心裡默念:
「柔,請讓我照顧妳。」然後,他將茭往地上一擲--
茭一正一反,是聖茭!
高烈驚喜地抬眼看歐陽柔的牌位。
「妳答應了嗎?妳終於願意讓我來照顧妳了嗎?」
或許在另一個世界的歐陽柔感應到了他的執著。
高烈總共擲了三次,三次都是聖茭。
高烈回家和父親談過後,父親沒意見,他隨即按古禮到歐陽家拜訪。
兩家人擇好吉日,一個禮拜後,高烈就帶著新娘禮服和鮮花水果到姑娘廟迎娶歐陽柔的牌位。
雖是冥婚,但三媒六聘一樣也不能少,不比一般婚禮輕鬆。
好不容易忙完了一切,高烈到歐陽柔的房間獨處,歐陽柔的父母也答應他可以帶走幾樣她的遺物。
歐陽柔的房間整理得有條不紊,還維持著她離開前的模樣,不曾動過。
高烈坐在她的床鋪上,輕撫著她的床,他們第一次接吻就是在這裡,當時還被送飲料進來的歐陽伯母撞見,三人都好不尷尬。
他起身來到書桌前,一本書正攤開,頁數是一百二十八頁,那或許是歐陽柔閱讀的最後一眼。
桌前還擺著一副相框,相框裡頭是他們兩人的合照,那是他第一次帶她登上合歡山。那次是在過年前後,合歡山降大雪,舉目望去是一片白皚皚的銀色世界,身後則是白茫茫的雲海,他們兩人的臉都凍得紅紅的,但他們笑得好開心。
撇過頭,牆上掛著月曆,日期停在七月份,七月二十日還用紅色的筆圈起來,那是他們出發的第一天。
除了月曆,牆上還掛著長形的軟木板子,上頭用圖釘釘著好多張山系圖,那些都是他們一起去過的山脈。地圖上有用紅色小旗子插在山頭的,便代表曾攻頂成功。
而唯一沒有插上紅色小旗子的是玉山山系,因為它的主人並沒有完成它,未來也不可能了。
「烈,下次我們一起去征服玉山吧!」
歐陽柔說這話時的神情非常吸引人,她的眼睛發亮,對這趟旅程充滿期盼。
而今,說這話的她在哪裡呢?
不!高烈甩甩頭。
「柔,我不會讓妳平白死去的,我不會讓妳留下遺憾的!」他伸手拔掉圖釘,把玉山山系圖拿下。
他一定得為歐陽柔做些什麼,意外過後,他總是這麼對自己說。
遺憾已經造成,再也回不到從前了,歐陽柔雖然離開這個世界,但他活下來了,或許這就是老天爺把他留下來的原因,他得替歐陽柔完成她所有想做的事,他會替她征服玉山的。
高烈在心中許下承諾。
原本死寂的心,突然因為這個承諾而開始運轉起來。
這是他唯一可以為歐陽柔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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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腳傷,楊亞南已經兩個禮拜沒參與登山社的活動了。
這天傍晚,楊亞南拄著枴杖到操場,坐在台階上看登山社的社員跑步。
她把枴杖擺在一旁,兩手支在腿上托著兩腮,羨慕的看著夕陽餘暉下跑步的人。
在她受傷的這些天,登山社早已展開各種訓練課程,聽說後天還要到S大實際體驗攀巖,然後期中考完後就要去探勘蘇花古道。
「蘇花古道」這名字一聽就是個很有趣的地方,而她卻只能待在家裡!
楊亞南無聊的用手指圍成一個方框,作出拍照的動作,不斷把正在操場活動的人擺進框框裡。她把手拿遠,移動各個角度,眼微瞇,注視著框框裡頭的人,視力有一?五的她,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操場上所有人的動作--
啊,她看見社長李齊了!李齊頭上綁著毛巾,正騎著腳踏車在其它社員的前頭,還不時回頭催促他們跑快一點,那些社員在後頭齜牙咧嘴的抱怨著。
楊亞南繼續移動「鏡頭」,然後她看到了高烈。
高烈一個人跑著,滿天霞色襯著他一個人的身影,餘暉把他的影子拖得好長好長……莫名的,他孤單跑步的身影牽引了她的心,讓她好想加入他,陪他一起跑。
高烈沿著內圈的第二個跑道跑,轉彎時,高烈內側的第一個跑道,驀然多出了一個女孩,啊,原來有人陪他一起跑了。楊亞南專注地瞇起眼,想看清楚那名女孩的長相。
「咦?」她的「鏡頭」一直跟著高烈的身影跑,看了一會兒,楊亞南發出驚疑的聲音。奇怪,是她眼花了嗎?她怎麼可能透視那個女孩身體前的景物……不可能,一定是看錯了!她用力抹了抹眼睛,睜大眼睛再看一次,哪還有什麼女孩,只有高烈一個人呀!看來改天得到眼科做做視力檢查了。
看著大家都在跑步,她也好想下去跟他們跑,若不是……她苦笑的看著自己的腿,臉頓時垮了下來,或許母親說得對,她做什麼事都是一敗塗地、一事無成吧。想著想著,肩膀也沮喪得垂落下來。
高烈跑到一半,李齊騎著單車追上他。
「你最近勤在跑步,是不是有什麼計劃?」李齊配合著高烈的速度。
「沒有,只是想跑步。」高烈直視著前方,一邊調整呼吸。
「哦,開始想念山了是吧?大家都在等你回來,這次山訓要不要帶個團玩玩?」
高烈轉過頭對他笑。「我已經退出社團,不會再回去了。」說完仍繼續往前跑。
今後,他只會一個人去爬山。他的身體還沒完全恢復,他計劃這個星期天先去爬近郊的山,慢慢尋回腳力,然後他要替柔圓夢,完成她的願望。
李齊停下單車,若有所思的注視著高烈跑遠的身影。
跑了五圈,高烈已經有些喘了,他開始慢慢的把腳步放慢,沒辦法,誰教他已經有好一陣子沒運動了。他慢跑著,享受晚風有如情人般的手輕拂過他敞著汗水的身體。
高烈經過台階時,眼角瞥到一名女孩孤單的坐在那裡,那頭短髮看起來有點熟眼。他從她面前慢跑過去,跑了幾步,突然停住,又倒退著跑回到女孩面前。
「小南?」他站在女孩身前,彎身,手放在膝上,輕喘著氣。
楊亞南抬起頭。「學長……」
「腳有沒有好一點?」高烈關心的問。
楊亞南紅著臉點點頭。
「那就好。」他在她身旁坐了下來。
楊亞南的眼角瞥見一道銀光,她好奇的看過去,是高烈無名指上的戒光。
「學長……」楊亞南瞪著他的手。「那個戒指是……」她記得上次並沒有看到他手上有任何戒指呀,而且還是在無名指。
「啊,妳說這個呀,」高烈伸出手。女生真敏感,今天已經有不少人這麼問他了,當他說出答案後,大家都露出怪異的神情。「昨天我跟我女朋友結婚了。」他仍直言不諱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