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虧從今晚起他可以睡書房,否則他的熊貓眼只怕永遠也好不了。
自己該死啊!死守什麼見鬼的君子風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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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大男人談心,又不想讓別人聽見,選在什麼地方最適合呢?
園中小湖的九曲橋上,一來可以邊走邊談邊欣賞美景,二來不怕有人竊聽。
宋遲突然有點明白胡仰真在玄鷹堡的處境。
「為什麼一定要回來這裡?」他直勾勾地凝望著師兄。
「如同師妹生於天龍幫,最終仍會效忠天龍幫一樣,我出生於玄鷹堡,天生帶出來的感情,不是說放下便能放下。」他歎口氣,明白師弟不懂的。
宋遲勾唇一笑。「世上哪來這許多『命定』的事?金金將會隨我回大孤島定居,她的腦海裡再沒有天龍幫。大師兄也是,人有時不能太感情用事,該無情時就須狠下心,才是對自己仁慈。」
「師弟是有福之人,生來沒有太多包袱。」胡仰真最羨慕他這點。
「有包袱也是可以卸下啊!」果然是任性少年的口吻。
胡仰真眉頭略緊,目光複雜,不悅道:「師弟,你別忘了我並沒有與師妹解除婚約,這『奪妻之恨』該如何回報你?」
「我若是怕了,也不會來。」既然來了,就有心理準備。
「好膽識!你憑恃的無非是師妹喪失記憶,由得你隨意捉弄。」
「誰在捉弄誰呀!」宋遲恨恨咬牙道:「就因為你虛長幾歲,沈伯父……不,我岳父便擇你做東床快婿,年紀較小的我即使是天底下最愛金金的男人,也不被當作一回事,我能服氣嗎?大師兄,我並非任性的要爭一口氣,而是我不能把金金讓給一個不愛她的男人!你心裡明明愛著舒荷,卻要金金嫁給你,是你在玩弄金金一生的幸福。」
「師弟言重了,我自信能當個稱職的丈夫。」
「稱職?免了,你留著給舒荷,當個稱職的小叔吧!」
他那調侃的口吻倒令胡仰真又氣又惱,怒道:「別太逞口舌之利,你要我的退婚書對不對?你這副德行可不像求人的模樣。」
「我求你,你就會給我嗎?」宋遲滿不在乎的一笑。「這兩年都不見你急著完婚,怎麼突然派人去接金金,說你要成親又要繼承玄鷹堡?這其中若無隱情,才叫見鬼了!大師兄不妨坦然相告,我幫你,你幫我,來場公平交易如何?」他打死也不反省自己的「搶妻」劣行。
胡仰真知道宋遲行事雖率性妄為,心思卻極為細膩,且鬼計多端,如今已是個麻煩人物,倘若再過個十年八年,只怕是另一個亦正亦邪的魔尊。幸而他天生癡情種,只有他愛的女人可以成為他的緊箍咒!
胡仰真好挫敗,這樁三角姻緣,已經僵持好久。
他輕輕地歎了口氣,「你拿師妹來做交易,不怕她清醒後找你算帳?」
「我怕死了!」宋遲戲謔道,早有心理準備要給金金打一頓了。
怕得要死仍要蠻幹?說穿了也是吃定金金拿他無可奈何。
「你好自為之吧!」胡仰真冷漠地應了一聲,絕對不同情他。
九曲橋上,兩名各懷心思的男子,達成了共識。
一個時辰後,宋遲先去拜見病在床上的胡力,蒼老多皺的面容看得出快油盡燈枯,守在床邊服侍湯藥的胡冬明圓胖的面容亦是不掩疲態。
「大哥,你去休息吧!換我來照顧伯父。」胡仰真看向那對父子的瞳底淨是不捨。
「不用了,你師弟師妹難得來找你,你要善盡地主之誼。」胡冬明拒絕他的好意。
不過在胡仰真好說歹說之下,也才將胡冬明請回房去休息。
「師弟,麻煩你了。」
宋遲解開外衣,取下貼身戴著的一條項鏈,鏈子只是尋常的金鏈子,特別的是排成八卦形的煉墜,仔細瞧會發現那是由一顆顆細小如珍珠的血紅色珠子所串成。
「大師兄,你老實說,你派人去接金金來,真正的目的是要引我來吧?因為你知道,我不可能讓金金一個人前來履行婚約。」
「一半,一半。」胡仰真不否認,清眸直直望進他的眼底。「五年前你之所以沒死,是因師父早將『辟邪血珠』給了你,它護住了你的心脈,保你一息尚存。而它還有另一個功用就是避毒,只要你吃進有毒的東西,血珠會發熱發燙來提醒你。」
「可惜對軟筋散無用。」否則也不會著了尹心棠與他父母的道。
「因為軟筋散不會要人的命,『辟邪血珠』是用來救命的。」
「所以你要我來,因為我有『辟邪血珠』,你想救你伯父的性命.」
「直接請你來,你一定會拒絕。況且,我要與師妹成親之事也拖太久了……」就這麼耽擱一個好女孩這麼多年啊!
「這事永遠都別再提起,否則我馬上離開。」宋遲佯怒,欲要拂袖而去。
「我已寫了退婚書給你,也請你將『辟邪血珠』借我。」胡仰真面覆陰鬱,若非情勢逼人,堂堂男子漢豈能將妻子轉讓?就算他與沈拜金只有兄妹之情,但對他而言,信義二字是排在愛情之前的。
因為太看重親人,不得已只好犧牲婚約。
宋遲將「辟邪血珠」遞到他手上,胡仰真馬上解開胡力的上衣,露出胸膛,將血珠平放在他心口上,不一會兒,只見血珠更形發亮,濃艷的血紅色彷彿要滴出血來。
「……好熱……好熱……」胡力忽然喃喃道。
「伯父果然中毒在身,可是為什麼請了那麼多名醫來都沒發現呢?」胡仰真眼眶含淚,真不忍看伯父如此的痛苦。
宋遲心中一緊,腦中閃過一束靈動。「你伯父這情形多久了?」
「我回來不久就這樣子……」
「那不是快兩年了嗎?難怪老得這麼快。」宋遲快人快語,把自個兒想到的念頭一古腦脫出,「你一回來他就病倒,沒人懷疑是你?」
「我怎麼可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胡仰真怒道,顯然還是有流言傳出。
「我曉得你這個人一肚子仁義道德,不知變通,但你繼承玄鷹堡的事又怎麼說?」一個人會被陷害,背後一定有原因,而名與利、愛與恨,則是最容易使人喪心病狂的理由。
胡仰真動了動略顯僵硬的唇角,該說?不該說?生平第一次,他亂了心。
「你可以相信我,大師兄。」
聞言,胡仰真微微一怔,而後輕輕笑了。「你一向坦率直言,唯獨對師妹用盡心機,我一向就很相信你。」
「那你就說啊!我最討厭看男人的苦瓜臉了。」宋遲沒好氣的翻翻白眼。
「師弟,所謂坦率直言,不代表你可以毫不掩飾的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你這性子到了天龍幫只會給師妹添麻煩。」
「你再提一次天龍幫,我就直接用拳頭招呼你。」宋遲比出右拳,虎視眈眈。
「罷了,忠言逆耳。」
「快說!快說!」他有點不耐煩了。
想起這兩年的人事變遷,胡仰真緩緩道:「我大哥胡冬明從小便是個赤誠君子,行事光明磊落,像他斷了右腿,現今走起路來仍然微跛,他也從未怨天尤人,當伯父向我興師問罪時,他一再為我開脫,實在不是我害他掉落崖下。所以,伯父有意要我輔佐大哥,當大哥的左右手,而我確是心甘情願,毫無怨言。可是,我以為我藝成歸來之後,就會開始過著輔佐繼承人的日子,誰知……」
「如何?」
「我每三年回來省親一個月,每一次都感受到大哥的變化,他愈來愈……清心寡慾,他無心於堡內的事務,喜歡蒔花弄草、繪畫彈琴、下棋品茗,對練武也沒興趣,三年前我最後一次回來省親時,大哥居然對我直接表明,他情願當個清閒的副堡主,要把堡主之位讓給我坐。我大驚,唯恐伯父多疑,沒敢多待,便很快離去。一年後我離開師門,重返玄鷹堡,大哥又重提舊事,我直接告訴他我要去浪跡江湖,他才壓下不提,後來伯父便倒下了。」他重重歎息。
「舒荷怎麼說?」
「舒荷?這關舒荷什麼事?」胡仰真完全一副袒護的口吻。
「她與你仍然互相傾心嗎?」
胡仰真的眼珠於朝他一瞪。「舒荷是大哥未過門的妻子,即使要挖掉我的心才能揭止我對她的渴望,我也會照做的。」
指桑罵槐,罵的真痛快。
宋遲笑意加深,果然臉皮很厚。「可是,他們早該成親了,不是嗎?」
「那是因為伯父突然倒下,大哥怎有心思娶妻?我只希望伯父早日病好,為大哥與舒荷主婚,之後,我便要走了。我想這一次,伯父不會再阻止我離開玄鷹堡,只要我不在,大哥就會乖乖當一個繼承人。」
這便是你愛人的方式嗎?大師兄。宋遲在心底感歎萬千。為了怕伯父和大哥懷疑舒荷不夠堅貞,他乾脆與沈拜金訂婚,表明自己對舒荷沒野心。當他發現胡冬明有意讓出堡主寶座,為了怕受到伯父與世人唾棄,他只想一走了之,表示自己無篡奪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