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老闆吃吃笑著,如鬼魅般滑動身影,就這麼一閃之間,宋遲腰間的黑色錦帶已被斬落!
數不清的光芒銳彩,往四面八方飛竄,刺破空氣的尖厲嘯聲,更是恍若鬼泣。
數十招,瞬間過去。
茶棚裡桌椅全毀,他們也從茶棚裡打到茶棚外。
宋遲與沈拜金並沒有佔到上風,甚至愈來愈感到疲憊、手足酸軟、喘息漸漸變得粗重。這很不對勁!兩人腦子裡靈光閃映,飛快往後退去,但胖瘦夫妻倆的兩把菜刀彈顫如電,光芒掠過,居然震脫他們手中的錦帶,他們奮力閃躲,胸膛仍被一掌之力震飛,雙雙倒成一堆。
一剎間,萬籟俱寂,四野無聲,只有受傷者粗渾的呼吸聲。
「我們中毒了。」宋遲咬牙切齒道,他們太大意了。
「我知道,這是一種無色無味的軟筋散。」沈拜金同樣撫著傷口,冷汗微微從額角間滑落,「不過這藥的品質還真差,到現在才發揮作用,害我們白白打了一場。」
既以涉身江湖,就要有不怕死的覺悟,但遭人卑鄙的暗算,就很不甘心了。
放眼江湖,沒幾個人敢睥睨天下,傲然群雄,只因見過太多的生與死,經歷過數不清陰陽交界的驚危時刻,除了初出茅廬的少年英傑,老江湖們早已習慣出生入死的生活,更將這圈子裡的坎坷看淡了,身處大風大浪之中而臨危不亂。
就在這反覆難測、顛倒無常的世間,有什麼是能夠真正倚靠的?
有時空具一身絕學,智謀也高人一等,卻躲不過生命中的意外。
而這個意外已足夠教宋遲與沈拜金灰頭土臉了!是血刀相向,青鋒加頸?還是將他們捆了丟向不遠處的山崖下?
宋遲嘿嘿笑,平靜的看不出即將面臨死別的驚恐,「金金,妳就是不信,我早說了命中注定咱們倆要死在一塊,做一對亡命鴛鴦,生不同寢死同槨,妳就乾脆點向命運妥協吧!臨死前,讓我聽一句好聽的,像是『阿遲,我愛你』之類的話,教我死得瞑目吧!」全身無力,只剩一張嘴了。
沈拜金真想活活捏死他,這時候還有空調戲她,難道無視於逼睫的死亡嗎?
宋遲催促道:「金金,妳要使我含恨而終嗎?妳不會這麼狠心吧?說一句『我愛你』又不會少塊肉。」他天生是個練武材料,卻沒有稱雄爭霸的野心,心心唸唸的是把金金拐來當老婆。
沈拜金微瞇起眼,忍住欲發的不滿,「看樣子,我們是逃不了,要一起去閻羅了,你想要的,去向閻羅討去。」意思是,看下輩子的緣分吧!
「不錯、不錯,送你們去見閻羅王這主意好!」尹心棠大搖大擺的走到他們面前,各踹他們幾腳以洩恨。「尤其是妳,沈拜金,扮豬吃老虎的手段比我更高,連我都瞞過了,害得我前功盡棄,最最該死!還有你,宋遲,你年少英俊,我青春美麗,你竟沒有為我著迷,反而口口聲聲愛這個其貌不揚的女人,有眼無珠,死了倒乾淨!」
宋遲揚起好笑的輕蔑,死都不怕了,還怕得罪人?
「哇!誰敢愛妳啊?妳面貌溫婉,心如蛇蠍,口蜜腹劍,包藏禍心,刁滑狡詐,哪個男人愛上妳,才是真正的有眼無珠,倒了八輩子楣!」
「你再說!有種你再說!」尹心棠又狠踹幾腳,使他吐出一口鮮血。
「阿遲,你別說了。」沈拜金低喊道,只覺得一顆心提到了咽喉,連呼吸都顯得困難了起來。她不要見他流血喪命,至少不要是為了她。
「金金,妳承認妳心底始終有我,對不對?雖然妳死鴨子嘴硬,但我確實感受到了。」他的唇角輕輕扯開一抹喜悅,映著唇邊未乾的血漬,看起來好詭異。
「你行行好,閉上你的嘴巴。」她從來只說該說的話,只做該做的事,不明白他幹嘛老是要逞口舌之快,做無謂的挑釁。
「為什麼?我向來都是這般,毫不掩飾,愛了就說愛,妳若不愛我,我便死纏到底。即使現在腦袋要掉了,或被捆成一團摔落山崖,我也要表白清楚不可。」
呵呵!金金終於明白他的堅決了吧!
可是,這些死生相隨的話,落入沒人愛的姑娘耳裡,可是刺耳得很。
尹心棠臉色一沉,發號施令道:「爹,娘,快將這一對狗男女宰了,以消我心頭之恨。」
「噯!等等啊……」宋遲著急地嚷道:「看我們如此恩愛的份上,記得留我們全屍,並將我們合葬在一起;可千萬別把我們丟入山崖,那會粉身碎骨,死了到閻羅殿都認不出彼此,太慘了!」
「那不更好?」尹心棠秀麗的臉上揚著殘酷的笑,眼中有著得意。「你們兩人摔得稀巴爛,不正好你泥中有我,我泥中有你?我這才叫慈悲心腸呢!爹,娘,就將他們兩個丟人山崖,成全他們做一對亡命鴛鴦吧!」
那一對「孝女」夫妻也怕節外生枝,趕緊照辦,各拎著一個軟趴趴的人體,像丟棄不要的破布娃娃似的,狠狠地拋向半空,兩人便失速地朝崖下墜去……
「爹啊!記得為我報仇……」宋遲的慘嚎聲響徹雲霄。
半晌後,又是一片美麗的寧靜。
胖老闆與瘦老闆娘回身喜孜孜地要向女兒邀功時,忽然眼前一花,伴隨著一聲尖厲的慘叫,另一個破布娃娃飛過他們頭頂,朝崖下飛落……
「是誰?」兩夫妻同時心驚膽戰,互相對望。
「你們的女兒。」攝魂似的聲音從平地裡冒出來。
「心棠——不——」兩夫妻同時撲向崖邊,也只能眼睜睜望著女兒消失在闇黑谷底,無力地跪倒在地上,怔怔望著崖底,霎時間心田像被抽空了。
「你們把我的獨子和我徒弟拋落崖下,換你們嘗嘗女兒被丟落山崖的滋味。」那人心裡像烈火在狂燒,聲音卻是冰冷堅決,仿若詛咒般。
好不容易兩夫妻從打擊中清醒過來,思緒開始運轉。
「你是誰?」胖老闆厲聲開口。
「還我女兒命來——」瘦老闆娘同時出聲,心似寒冰封埋,痛苦、絕望。
那人輕輕笑了,幽黑的眼滿是冷絕殺意。「老夫慢了一步,只來得及聽我那寶貝兒子嘶喊要老夫為他報仇,加上我徒兒一條命,你們還想求饒嗎?」
「你究竟是誰?」胖老闆心中怒火突升。
「女兒沒了,我們還怕死嗎?」瘦老闆娘尖聲怒吼,像發了狂的母獅子。
「老夫很久沒有自報姓名了,只專心教徒兒與寶貝兒子練功。若是老夫沒記錯的話,以前江湖朋友都稱呼我『魔尊』宋天一。」
「『魔尊』宋天一?」兩夫妻同時打了個寒顫。
在他們尚未隱姓埋名之前,「魔尊」宋天一已經是黑白兩道聞之色變的人物。
那個滿口荒唐言論的宋遲,是他的兒子?
宋天一集氣於掌,真氣流竄,黑袍隨著強烈的氣流紛飛飄動。
甘心受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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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漸暗,日落黃昏。
滾滾的黃濁溪水伴著荒巖雜草,崖下的風光自然不比崖上。
宋遲清醒過來時,感覺到軟筋散的藥效已然消失。真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作夢也想不到尹心棠的身世另有一番驚人來歷,可憐了周夫人,也可憐了他與金金差一點點赴黃泉做夫妻了。
也虧他鬼點子多,明知那對夫妻想一刀殺了他們乾淨,故意說不想投崖,果然他們被丟入山崖,卻也換來一線生機。
而他賭的正是這一點。他知道山崖下有一條河流,此時正當春夏季雨水充足,水流變大,投身崖下才不至於粉身碎骨。
他天生體質殊異,再加上老爹宋天一的刻意栽培,一般的迷藥根本迷不倒他,中了軟筋散之毒也很快的一點一滴在消褪,所以他一直在東拉西扯拖時間,一邊暗中運氣排毒,但時間終究不夠,或者該說,他的修為尚不足,萬一被一刀砍殺豈不冤枉?只好走一步險棋。
在墜下崖的瞬間,他仗著已恢復的三成功力拉住沈拜金的衣領,鼓足所有的真氣往溪流的方位墜下,順勢被衝往下游十餘丈,他又用盡最後一點力氣將自己與沈拜金拖上岸,便昏厥了過去。
命不該絕吧!所以絕處又逢生。
「對了,金金呢?」他的心震了一下,趕緊向身旁尋找,沈拜金就躺在不遠處,只是尚未清醒過來。
「畢竟是女人,體力差了一點。」話雖如此,卻又帶點男性的自傲。
老是被她壓得死死的,有時也想「大男人」一下嘛!
察看她的鼻息,呼吸平穩,也看不出有嚴重的外傷,他放下一顆忐忑的心,想趁金金醒來之前,在附近找些野生果子充飢,順便尋找走出崖底的路。
潺潺溪水中,他朝上遊走,猛地,他雙目暴睜,看到一具人體,下半身浸泡於水中,上半身的頭頸歪成不自然的形狀,手腳的骨頭均斷成十幾節,面目灰敗,可見已死了有一段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