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冷笑。「朕還記得,靜嬪妃性子豈止剛烈,簡直就是任意妄性!即使朕有空又怎會浪費時間去見一名不知好歹的妃子?熱臉貼上冷屁股,豈是朕該做的事?」
若蘭心頭一緊。
策凌站在一旁,沉著地凝望著針鋒相對的父女兩人。
「皇阿瑪,」若蘭從懷中取出額娘交給她的「訂情之物」。
「您還記得嗎?當年江南岸邊那名以身相許的麗水佳人?如果您忘了,就請看看這支玉簪,或者能喚起您些許柔情的記憶,回想起當年濃情正熱時,您為討好佳人不惜搜羅全國得到的這只價值連城的翡翠玉簪。」
見到那支玉簪,皇帝渾身一震。
「當年您那樣的心思與熱意,額娘即使表面倔強,其實深深銘記在心,她一直珍藏著這件當年您留給她的『訂情之物』,總是藏在身上,握在懷裡。即使這些年來您的恩愛淡薄,她卻從沒一刻忘記您對她的許諾。這許多年來她對您的愛與情,仍然如同十數年前一般深刻濃烈。」
皇帝瞪著那支玉簪,腦海中漸漸回憶起當年江南初見靜嬪妃時,驚為天人的熱愛著她清冷孤傲的氣質,迷戀她如水仙一般的美貌……
她柔軟的心窩,為額娘懇求著皇帝:「兒臣知道,額娘明白您公務繁忙有眾多妻妾安撫,現在的她絕不敢妄求您給她十成的眷愛與恩典,只要您憶起當年熱愛的片段,給予額娘溫暖的情誼與安慰,相信額娘已經很滿足。」
皇帝的視線轉移到若蘭臉上,十格格的容貌與靜嬪有五分神似,氣質也有七分相像。
若蘭就像年輕時的靜嬪,喚起了皇帝當年對靜嬪熱愛的記憶!
皇帝回想起,當年靜嬪吸引他的孤傲,之後卻成了他摒棄她的理由與原因。
宮廷生活並不適合靜嬪!他將她接進宮中,卻不曾體恤過她,甚至「遺棄」了她這許多年……
「朕明白妳的意思。」皇帝忽然走上前,取過若蘭手上的玉簪。「回京後,朕會去見靜嬪。」皇帝終於鬆口。
若蘭喜出望外。
「兒臣!兒臣代額娘謝過皇阿瑪!」她屈膝跪下,衷心誠懇地叩首。
「下去吧!」皇上揮揮手。
若蘭謝恩,策凌不動聲色地上前攙扶她退下。
書屋內回復沉靜。
皇帝的思緒回到十數年前,飽覽江南勝景並且邂逅佳人的美好回憶中……
嘴角勾起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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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書屋後,策凌立刻抱起她。
「我原以為妳會直言不諱,不惜觸怒皇上!」將她輕放在轎上後,他柔嗄地揶揄。
沒想到她竟然對皇帝動之以情。
策凌開始好奇,這個小女人究竟有著怎麼樣靈巧的心思?一番軟硬兼施的言語竟然就能折服九五之尊的皇帝!
「是貴妃娘娘一番話點醒了我,讓我明白為人處事的道理。」
「額娘到底跟妳說了什麼?」他問,揮手吩咐太監扛起輕便的椅轎。
若蘭露出微笑。
「應該說是貴妃娘娘的溫柔寬厚打動了我,讓我明白,要消弭人世間的痛苦,唯有以柔軟的心、溫厚寬容的感情去看待週遭人事物。」
「聽起來很偉大。」他低笑。
「一點都不,這只是做人的道理。」她笑顏如花。
策凌一愣,然後不自在地別開臉。
他胸口緊悶,腦子裡一陣警鐘鳴響……
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個女人的一顰一笑都能牽動他的心?
這不僅不尋常,而且詭異得讓他皺眉!
「我先送妳回去休息。」策凌粗著嗓子,嗄聲道。
「謝謝你今天所做的一切!」
「別跟我道謝。」他突兀地打斷她,並且深沉地凝望她。
他濃烈的眸光讓若蘭屏息。
「這僅僅是為我未來的妻子,所做的一件微不足道的事。」他嗄聲道。
是妻子,而非情人。
以「妻子」這兩字,策凌藉以說服自己之所以被她牽動心緒的原因……
第三章
在轎子抬著若蘭回到屋中這段路上,兩人間忽然沉默下來。
從書屋回到若蘭住的地方,要繞過好一段路,其間還要經過策凌的住處。當兩人不再說話後,氣氛就開始顯得沉滯。
而在這段路上,兩人之間忽然陷入冗長的沉默並沒有造成若蘭的不安,當椅轎繞到策凌的住處附近卻意外巧遇頤靜格格時,若蘭的心忽然糾成了一團。
「策凌!」
第一眼見到策凌,頤靜高興地綻放出嬌媚的笑容,並且柔情萬千地呼喊著情郎的名字。因為耐不住寂寞,她終於打破自己的「原則」主動上門找他,然而這幾日來頤靜內心其實隱含著焦慮,她沒想到策凌居然能忍住這許多天,沒有主動來找她!
而當頤靜看到策凌身後的若蘭時,她臉上如花的笑靨忽然間消失無蹤。
負責扛椅轎的兩名小太監,因為策凌停下腳步也一併跟著停止不再往前。
若蘭坐在椅轎上,臉孔微微泛白。
「我在爵爺的屋子裡等了許久,見爵爺遲遲不回來,原來是跟您的『未婚妻』外出散心了。」頤靜兩眼犀利地瞟過若蘭,酸溜溜地嘲弄。
她在他屋內等他?
若蘭沉靜地望著眼前這名對自己充滿敵意的女子,她知道一場「戰爭」已經不能避免。
「找我有事?」策凌沉聲問。
「當然。」警覺自己的聲調太硬,頤靜把聲音放柔,輕聲對策凌說:「人家有許多話想對你說。」她走上前,當著若蘭的面故意貼在策凌耳邊道。
因為強烈的嫉妒以及懷恨!讓頤靜不再保持被動與冷靜,而在跟她搶男人的情敵面前,開始採取主動!即使她甚至不層將若蘭視為「敵人」,仍然不減她攻擊的本能。
若蘭平靜地冷視眼前這一幕,彷彿與自己無關一般淡然以對。
策凌當然察覺頤靜的動機,然而他並未拒絕她的接近……
對於若蘭過於冷淡的表現,他微感不悅。
「有什麼話妳可以直說。」他對頤靜道,語調出乎自己預料的溫柔低嗄。
頤靜瞇起眼,喜出望外。
她原本以為在未婚妻面前,策凌會刻意與自己保持距離。
「這些話,我必須私下對爵爺說。」瞥了若蘭一眼,頤靜故意挑釁道。
「是麼?」他低笑。
然後策凌回頭看若蘭!他的未婚妻,眸色轉為深沉起來。
「看來頤靜格格找我有事,妳可以自己回去嗎?」
若蘭瞪著他,面無表情。
「如何?」他沉聲再問。
若蘭依舊瞪著他,半晌後,她臉上忽然露出笑容……
「當然。」她笑著對他說。
下一刻她低頭吩咐太監們將轎子扛回她的住處,在他來得及開口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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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數日,若蘭幾乎沒再與策凌見面。
直到承德之行接近尾聲,不日即將啟程回到北京之時,皇帝舉辦了一次隆重的夜宴,款待蒙古各部汗王、親王與隨行諸位輔政閣臣。
如此盛大的皇宴,皇帝的家眷們自然也在被邀請的行列,這其中當然包括若蘭。
女眷們在皇太后殿中與宴,若蘭幾度與策凌擦身而過皆視而不見,然而她冷淡的態度已經惹惱了他!
就在夜宴結束,若蘭準備返回住處途中,策凌突然出現擋住她的去路。
「爵爺?!」若蘭的侍女心蝶驚訝地張大眼睛,狐疑地望著臉色難看的策凌。
他默不作聲地瞪著若蘭,無視於心蝶的存在。
在他還沒開口之前,若蘭先對心蝶說:「妳先回屋子裡等我。」
「是。」心蝶不敢多問,屈膝行個禮就調頭走回屋子。
心蝶離開後,若蘭冷淡地問他:「爵爺有事?」
策凌冷笑一聲。「這句話應該是我問妳!」
她睜大眼睛,狀似無辜地回望他。
「別告訴我,妳故意對我視而不見沒有理由!」他先發奪人。
「爵爺指的是?」她冷淡地微笑。
策凌瞇起眼。
「剛才在宴席上,妳不該在眾人面前對我冷若冰霜。」他指控她。
「『您認為』如此嗎?爵爺?」
「難道妳熱情如火?」他冷嗤。
若蘭臉孔一紅。
「我以為,在大婚之前,我並不需要特別對您表現親近之意,這麼做反而會招來閒言閒語。」
「也不需要特別冷淡!」他沉下眼。
「妳的表現並不正常,同樣會惹來閒言閒語!」
她深吸一口氣。
「那麼爵爺以為,我該『如何』表現才能稱您心意?」她皮笑肉不笑。
策凌握緊拳頭。
「妳想用這樣的態度跟我說話到什麼時候?!」口氣僵硬。
「態度?」她淡然冷笑。「難道連我的態度,也不稱爵爺的心意?」
策凌瞪著她好半晌,彷彿在壓抑脾氣。「妳到底要跟我冷戰到什麼時候?!」他再質問,深邃的眼眸內開始凝聚風暴。
「我有嗎?爵爺?」
「該死的!」他突然大聲詛咒。
若蘭迅速眨著眸子,力持鎮靜。
「該死的女人!收起妳的伶牙俐齒,否則我發誓會立即懲罰妳!」他從牙縫裡一字一句迸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