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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頁     唐瑄

  「……」

  神色緊繃,跟著轉過一個彎。「小姐說她欠你太多人情,你這朋友的情義,她點滴在心頭。以後當你面臨同樣困境,她一定加倍奉還。基於江湖道義,這裡我稍作說明,例如你家像丁家一樣不幸破產的時候,她就有機會加倍奉還了。」

  「……」阿烈以前是混黑幫的嗎?為什麼她的口氣聽起來像是混過的?

  「小姐不願意欠你錢。這幾年『想念』寄放在你家的費用,經過這幾年下眠不休的努力,她已經快湊齊欠債。我家小姐就是這麼坦蕩,因為不想佔你的便宜,所以小姐才會狠下心讓她心愛的馬兒拋頭露面,出去賺辛苦錢。」

  辛苦?池悠霓眼睛有毛病啊?在賽場上被妖馬糟蹋的馬才有資格叫苦連天吧?

  阿烈緊緊盯著什麼都沒說、可是背影看起來似乎很不以為然的姬蓮冬。「沙烏地下個月有一組人馬會來台灣和小姐談『想念五世』配種費的問題,小姐這陣子為了這件事情很煩惱,常常心不在焉。姬——姬姬——咳!」

  已經談妥第一筆配種生意?沒來煩他的這一年,池悠霓挺忙的嘛。

  她很忙嘛……擱在扶手的細長食指無意識地敲起來,姬蓮冬無法說出心中的反感所為何來,總之他就是有種被人擺道的不愉快感覺。

  「『想念』後來被你的馴馬師證實,是一匹血統非常純正的汗血馬,聽說是神話中的寶馬,身價驚人。虎父無犬子,牠的孩子們也都很有出息,所以配種費目前已經飆上天價。」說到這裡,她必須誇獎一下看起來整天無所事事的驕妄公子哥。

  從姬蓮冬膚淺的舉止,加上他當年只在F邊緣熱烈徘徊的課業成績,任誰都看不出來他居然深謀遠慮地想到十幾年之後的結果。阿烈賞罰分明說道:

  「聽說啦,目前的成果都要歸功於你。你顧慮到小姐不願讓想念淪為種馬的心情,透過關係,買來一匹血統比想念更純正的汗血馬,跟牠配對,成功將純種汗血馬繁殖下去。這之後,你在想念的後代子孫中,篩選具有冠軍馬資質的幾匹,嚴格訓練牠們,然後把牠們推上國際賽道,一次打響『想念』家族的名號……謝謝。」把姬蓮冬示意保鑣打賞給她的冷飲,一口氣豪飲完。

  阿烈抹抹嘴,尾隨姬蓮冬走上專供姬家人夏日午後垂釣用的浮堤,繼續表揚:

  「想念牠們一家子身價暴漲的時候,你不但沒有趁勢大撈一筆,反而逆勢操作,拒絕對外界開放配種。你把物稀為貴的原理發揮得淋漓盡致,嚴格控管稀世名馬的質量,藉以維持『想念』家族的身價,所以牠們的配種費今天才會節節飆升。」

  早晨的清風從波光瀲灩的湖面拂來,吹得人神清氣爽。

  面對阿烈又臭又長的恭維,姬蓮冬沒有任何想法,他只好奇:

  「是池晴雍這麼分析給妳聽的?」絕不可能是池優花或者池督英說的,在他們心中,他這個紈桍子弟沒有那麼高的評價。

  「是紫小姐說的。她說你是伯樂,有挑馬的眼光。我家小姐最近為了要不要開放配種的問題精神很恍惚。靠愛馬的後代賺錢,讓小姐良心過意不去,她說她會擔心想念的子子孫孫流落異鄉,飼主不曉得會不會善待牠們……」

  為這種事情煩惱,可見池悠霓果然吃飽撐著——沒事幹。

  「紫小姐勸她有限度開放,不然會辜負你一片用心,然後她就分析這些給小姐聽,小姐這才終於被說動。唉,我家小姐就是感情豐富的個性,她真是太善良了。」

  感情豐富?他還以為這種症狀叫神經質。姬蓮冬在備妥早餐的涼榻坐下。

  阿烈主動站在姬蓮冬後方,看著他優雅進餐。她吞了吞口水,不是因為美食當前她肚子餓了,而是實在有口難言。因為心理調整仍然不足,也因為正值前後任主子交接的感傷時刻——如果她終於克服心理障礙,成功說服自己接納眼前這個人當主子,而對方也願意接受的話,前後任主子就會當場產生了。就算只是權宜之策,後任主子沒福份享用她的服務太久,但,她不是忘恩負義的人。

  對她阿烈來說,一旦為主子,終身為主子。

  差點振臂疾呼的阿烈漸漸瞪大牛眼,看著姬蓮冬穿著白色高領襯衫和黑色緊身馬褲,模樣俊美無比,臉上有著運動過後的紅潤氣色。他眺望著姬家獨有的青山綠水,坐姿優雅,把只吸一口的水蜜桃扔入堆著碎冰的空桶裡,挑起菠蘿吸了一口又扔入空桶,然後手指伸向另外一隻冰桶,挑著廚房為他精心配色的時鮮水果。

  這些水果全是直接由國外進口,貴死人了!惜物愛物的阿烈,差點被暴殄天物的少爺惹得痛哭失聲!這個浪費成性的後任主子,目前她還嚴重適應不良,無論如何改不了口,阿烈只好繼續宣揚她家小姐品德之美好、之良善:

  「我家小姐破天荒的和老闆吵了一架,就像你破天荒記住武士的名字一樣。」

  「……」真服了她,這樣也能舉例。

  「這次都是因為我,偏偏晴雍少爺不在國內。我知道小姐昨天乖乖準時回家,你會怎麼想。你一定覺得我家小姐很沒用,明明跟老闆吵架了,還擔心八點之前沒回到家,老闆知道會不高興。」

  原來如此。昨天池悠霓在他家哭了一頓、吃吃喝喝一頓,還和一窩貓頭鷹瘋了一頓,再三確定阿烈真的要留在這裡之後,就急急忙忙告辭回家了。原來如此。

  「請你不要誤會,小姐沒有賴帳的意圖。留在這裡,是我的主意。」

  「妳也是故意把事情搞到無法收拾的局面,逼池優花不得不開除妳啊?」

  以為自己做得天衣無縫,阿烈震驚極了!「你怎麼知道我故意惹火老闆?!你在書房外面偷聽嗎?我不敢讓小姐知道這件事,你千萬不能告訴她哦!」

  要不是擔心答了一題,對方可能會繁衍出十個以上的問題,姬蓮冬還真想安慰驚懼交集的阿烈一句:妳想太多了,本少爺哪有那種閒情逸致。

  他何必浪費生命去偷聽?這種事隨便猜猜,誰都知道是怎麼回事。要開除阿烈實在太簡單,什麼名目都用得上,光是半個小時以來他已經可以開除她不下一百次,池優花犯不著等到二十幾年後才開除她。

  池悠霓要是知道阿烈是故意刺激她媽媽、找借口離開池家,她不哭死才怪……

  感覺背後有一股因為緊張而呼吸不順暢的聲音,衝著他輾壓過來,姬蓮冬我行我素地吸食「鮮果汁」,很努力在維持他統瓣硊搹n吃懶做的形象。

  池優花並不是一個好說話的人,阿烈走這步險棋,妥當嗎?

  「妳有把握可以再回池家嗎?池悠霓有多重視妳,不必我多說。」

  他這不是說了?兔嵬子!「紫小姐保證沒問題,她要我放心做我自己想做的事,大不了就是我向老闆磕頭認錯。我不會傷害小姐的心。」一個像是質疑又像嗤之以鼻的不明聲響,從阿烈身前的涼榻輕飄飄地飛起來。阿烈瞪大眼,怒視姬蓮冬慵懶仰躺的身體許久,嚴肅重申:「我阿烈絕對不會傷害我家小姐的心的!」

  「是嗎?我很好奇,這次妳用什麼理由說服池悠霓讓妳離開池家。」

  「我跟小姐說,老闆在氣頭上,我離開一段時間也好,以免兩敗俱傷。」不知自己在窮緊張什麼,姬蓮冬突如其來的問題讓阿烈莫名覺得自己好像闖下滔天大禍,她趕緊說:「我有向小姐保證我一定回去,咳——姬咳——姬咳。」本想藉由咳嗽聲夾帶出來看看,結果阿烈的詭計非旦沒得逞,還被口水噎得面紅耳赤。

  姬蓮冬把勉強啃兩口的蘋果扔入桶內,挑起毛巾,無言擦著手。一直到後面那陣激動的咳聲停止了,他才開口:「既然妳都想清楚了,老人家重視禮教這玩意兒,禮不可廢,在這裡,妳還是叫我蓮冬少爺吧。」

  「是!」阿烈趕忙立正站好,望著湖上的藍天憋氣道:「蓮——蓮蓮——」

  對於阿烈舌頭痙攣的毛病,姬蓮冬沒意見,倒是他的保鑣武士終於聽不下去了。

  「是蓮、蓮冬少、少爺。懂、懂嗎?」

  「……」阿烈張口結舌,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會有被這個傻大個糾正的一天。

  「如果最基本的稱呼妳都說不出口,阿烈,為什麼妳還要堅持留在我家?」

  阿烈心中一痛,羞愧地低下頭囁嚅道:「我想找回職業自覺……」

  「我這邊是伊拉克,還是加薩走廊嗎?」沒有再聽見阿烈喋喋不休的聲音,眼前的湖光山色突然美起來,寧靜得像首詩。欣賞了一會兒,姬蓮冬轉頭瞥視後方。

  只見阿烈低頭不語,他的隨身保鑣武士則發揮同理心,同情地偷偷瞥著阿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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