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我迪米契還不需要靠女人來建立我的自信。」迪米契冷斥說。「你再不把話說清楚,恐怕有危險的人是你,金公子。」
「要是在下的話不中聽,請讓我為我大膽的臆測向您致歉。」阿金欠身笑道。
「可是現在我安心多了,王上的反應已經充分告訴我,我所想要知道的事。」
「你又知道了什麼?!」
阿金投下手上的最後一著棋說:「您若是對珠櫻動了真情,應該不會介意在下多管閒事,將珠櫻與您的事,轉達給她的家人知道吧?」
「什麼!」珠櫻臉色蒼白,揪住了阿金的衣襟。「你、你跟誰說……你說了什麼?我的天啊,你幹麼這麼多事!」
迪米契不懂,這時候阿金搬出珠櫻的家人又如何?也不懂珠櫻這副天就要塌下來似的反應源自何方。
「完了、完了!大哥、二哥一定不會放過我的,他們一旦知道這件事,我肯定又要被捉回段家關起來了。阿金,我恨你,我這輩子都恨死你了!」用力跺腳的珠櫻,開始在屋子裡打轉,焦急地說:「我得快點離開,不能讓他們找到我。」
「不,你不能離開。」迪米契立刻皺眉拒絕。
珠櫻氣沖沖地瞪著他。「我離開可是為了你好,等到我家的人來了,他們頭一個不會放過的人是你!你要是不想掀起戰火,就乖乖地讓我走,聽到沒有?!」
戰爭?迪米契冷笑一聲。「無論來者何人,我都不畏懼。」
「我勸你說這句話之前先三思,我不是在跟你開玩笑,迪米契,我……我的家人不是好惹的。」
「看得出來。」他意有所指地看著她。虎父無犬子,能養出珠櫻這樣刁野的女孩,她的家人一定很特殊。
「噢,真氣死我了。」見他還是沒有半分緊張的樣子,珠櫻只得說出她以為自己死都不會洩漏的身份。「我再說一次,我家人不好惹,因為他們是……我是……該死的,你聽過『段家軍』沒有?」
「沒有。」迪米契對於中原本就興趣缺缺,只要他們無意進犯亦巴,他不覺得自己有必要去瞭解中原的一切。
珠櫻雙手插腰,生氣地說:「虧你還身為一個王,居然連自己敵人的消息都漠不關心。你這種不上進的態度,真是亦巴之恥。」
「哼,中原與我亦巴,井水不犯河水,更稱不上是什麼敵人。我聽說中原地大物博,物產豐富,毋須要我亦巴這塊貧瘠的沙漠荒地,而我亦巴也不會去貪圖中原什麼。你說,我有研究中原的必要嗎?」
珠櫻瞪著大眼。「以後就有必要了,等我爹爹知道這件事,找上門來,他不把你大卸八塊才怪。」她再次忿忿地看著阿金說:「都怪你,沒事幹麼去向我的家人通風報信?」
「款,我也不想,可眼看著你就要被納入亦巴後宮了,我能不找更有力的人出面嗎?在這種場合,通常都是爹爹、兄長替掌上明珠、寶貝妹妹出頭吧?想來想去,這雖是下下之策,也沒其他法子了。」
「算了,說這些又有何用?你要是利用信鴿傳訊給我家人,那咱們還有時間,他們就算連夜兼程、換馬、不休息,也要十天半個月才能到達亦巴,夠咱們離開這兒逃往安全之處。」珠櫻咬著指甲,喃喃算計著,壓根兒忘了另一個重要的問題。
「你們到底有什麼好慌張的?我是亦巴的王,有我保護你,誰敢動你一根寒毛?沒有比這兒更安全之處。即使是你的兄長,我也不會讓他們將你帶走,你放心好了。」迪米契撇唇說道。
「唉。」珠櫻垂下雙肩。「我跟你真是有理說不清。」
她該怎麼跟一個沒聽過爹爹響亮名號,不知道她段家人德行的塞外蠻子,解釋段老爹的可怕?如果是在中原,光是她說出「段家軍」三字,就足夠嗆死他們了,哪還有人敢不要命地靠近。
「阿金,禍是你闖的,你負責跟他解釋清楚,我要回外館去整理行囊了。記住,一定要讓他知道事情的嚴重性,讓他立刻放咱們出城,否則我絕對、絕對會把你砍成兩半喂兀鷹去。」
說完,珠櫻沒空耽擱,三步並作兩步,匆匆離去。
「喂,珠櫻你——」怎麼這種苦差事又輪到他頭上?阿金無語問蒼天,看看沓無人影的門口,硬著頭皮看向迪米契。
他幾乎可以看到籠罩在迪米契頭頂的那片烏雲,正雷電大作,臉上則佈滿暴風雨欲來前的陰霾,這意味著他來日無多了嗎?「呃,王上,請你慢慢聽我說,先別生氣。」阿金陪上笑臉,企圖阻止即將爆發的火山。
迪米契咬咬牙,決定先聽聽阿金的說法,再決定怎麼處置頑劣的珠櫻。
「……所以說,在我們那兒,凡是聽到『段家軍』三個字,沒有人不退避三舍的。段老將軍的脾氣火爆,在戰場上所向披靡,但更可怕的是他的兒子們。青出於藍的段家兄弟們,老大、老二都是中央的兵部重臣;老三、老四、老五又是鎮守邊關的重將;至於老六年紀雖小,但已經擔任官職,往上爬也是遲早的事。他們幾人加起來,可直接下令指揮的軍隊就有數萬人之多。
而珠櫻自幼被這些哥哥們管教得非常嚴苛,幾乎不得出大門一步。這並不是說她的哥哥們不疼愛她,也許就是疼愛得太過火了,反而像是囚禁她似的。這也是她死也不肯再回段家的理由,她不想再受被人限制自由的活罪。」
回想當初珠櫻逃家後,還曾經一度被哥哥們找到,阿金還記得,當幾位高壯、手臂粗如小樹,胸膛寬碩得有如一面肉牆的巨漢們,將自己團團圍住的時候,他真以為自己小命休矣。
到現在為止,段家兄弟給他的深刻印象,還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可比。
靠著他的三寸不爛之舌,好不容易說服了段家兄弟們給珠櫻一個機會,讓她一償遊歷各地的心願,其中附帶的條件之一就是阿金必須保證,一定會隨時與段家保持聯繫,讓他們知道珠櫻的近況。
別瞧段家兄弟凶悍如虎豹,但談起唯一的妹妹時,個個都成了溺愛成癡的呆哥哥。
可想而知,當阿金把他們親愛的妹妹,目前正面臨外邦某王的熱烈追求,並且可能做人家王后、寵妃的消息傳遞過去時,珠櫻的哥哥們會有什麼反應。他們就算是率大軍壓境,阿金也不會有半點意外。
「現在王上總該明白我的苦口婆心了吧?您要留下珠櫻,等於要和段家軍作對,他們幾位愛妹成癡的哥哥,不可能坐視不管,一定會上這兒來討人。您又何苦為了留下珠櫻,與段家軍起衝突,白白犧牲許多人?珠櫻再特別,也不過就是百花中的一小朵奇花,您還有更多的花兒可去摘,不必執著這一朵。讓我們離開亦巴,便可以阻止一場戰爭,請您多加思量。」
漫長的說明終於告一段落,阿金見迪米契深鎖著眉頭,就連他最後所說的那話也沒有反駁,所以他便自作主張地解釋為迪米契默許了他的請求——自己終於可以帶著珠櫻離開這個風波不斷的關外小國。
「那麼,在下就先告辭,不打擾王上休息了。」
屋子裡只剩下迪米契,他端起一杯酒,漫步到窗邊。
真是夠好笑的,當他聽到珠櫻原來不只是名普通的戲子,背後還有個龐大的家族,甚至有支強而有力的軍隊時,頭一個浮上他腦海的念頭竟是:這下子太娘娘總不能抱怨珠櫻上不了檯面,不能當他的王后了吧?堂堂中原大將軍之女,身為名門貴族之後,血統、家世一切都具備的珠櫻,誰也沒資格挑剔她了。
我是怎麼搞的?打從一開始她所象徵的就是無止盡的麻煩與反抗,現在最壞的狀況出現,連軍隊都登場了,我竟還不能死心,還想要她?!
那個中原男子說的沒錯,天底下多得是溫柔又解風情的美麗女子,不論誰都一樣可以滿足他身體的需求,根本沒必要花這麼大的工夫去征服段珠櫻。
那麼我靈魂的需求呢?又有誰來滿足?像珠櫻這樣觸動我、擾亂我心靈的女子,還是頭一個。我知道和她在一起將永遠不乏刺激與挑戰,而且世上就一個段珠櫻,再沒有另一個了!
與段家軍作對,會有什麼嚴重的後果,他不知道。但迪米契對亦巴的軍隊也深具信心,他擁有最團結的夥伴,最堅固的堡壘,能抵抗任何外敵,也會滴水不漏地守護亦巴的子民。一萬、兩萬工兵的軍隊,他迪米契都不放在眼裡。
毋須再猶豫,我要的只有一樣東西,而我必定會得到它。
答案漸漸浮上檯面了。
迪米契望著逐漸西沈的月,很快就會天亮了,而天亮就是另一個明天的到來,一個嶄新決定的誕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