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週末,偶爾也會選擇這樣安靜度過。
注意力移開久盯的計算機屏幕,葉秋這才發現窗外西山日落,夕陽餘暉在窗戶留下幾筆橘紅色調,天光逐漸轉暗。
葉秋轉向左後方閱讀桌的方向,孟暘谷沉迷於閱讀中,渾然不覺。
他們上一次交談是什麼時候?又說了什麼?
我來了。
哦。
好像就這兩句話,因為他早上來的時候,她已經開工了。
換句話說--老天!他們倆沒吃中飯?!
想到這裡,肚子忽然配合著唱起空城計,葉秋索性關閉計算機,下樓作飯。
不過實在是因為飢餓來得突然又強烈,來不及作什麼豐盛齷料理,XX聾秒和用冰箱裡現成的材料作出兩盤蕃茄意大利面、川燙一些綠色花椰菜,再煮一鍋玉米濃湯。
回到書房想問他是不是要下樓吃飯,卻發現他老兄已經躺在榻榻米上睡著了。
走近他一瞧,原本微笑的葉秋立刻變了一張臉。
「真是過分。」不想吵醒他,她只能小聲嘀咕,惱火地盯著他握在手裡的小說,大拇指卡在第一頁,顯然看沒多久人就給周公拉去下棋了。
她怎能不生氣?!
書頁左上方的書名映入眼簾,那是她寫的小說耶!
這位孟老兄也才翻開第一頁就給她嗝屁睡著,實在是太不給面子了。她的小說有這麼悶嗎?!
「笨蛋孟暘谷,不懂得欣賞,死豬頭!」葉秋嘟囔咒念,以極小極小的音量。
縱使不滿,她還是記得他工作繁忙,這個禮拜幾乎沒什麼睡,不忍吵醒他。
但,還是生氣,氣到空空如也的腸胃都飽得不想吃東西了。
「給我記住!」可惡,為什麼絕大多數的男人就是不看言情小說?談情說愛不是女人的專利,而是兩性共享的福利啊。
從客房抱來薄被的她如是怒想,卻在回到書房為他蓋被時,吃吃笑了起來。
他這樣至少已經釋出誠意,願意放下高傲的男性自尊,接觸曾被一群立委炮轟為不良刊物的言情小說,雖然最後很不捧場地給她睡著。
葉秋步上榻榻米,為孟暘谷蓋好被,順便收拾亂了一地的書冊。
「算了,總比你看我欣賞的作者的書睡著要好得多。」她自我安慰道。
「為什麼?」身側飄來淡淡的詢問。
葉秋沒有多想,直覺反應道:
「因為我一定會提出抗辯,到時又要吵--喝!你什麼時候醒的?!」
「我只是閉目養神。」換句話說,他本沒睡。「原來妳的藝名--」
「筆名。」她糾正。「你是存心氣我嗎?」還藝名哩。
孟暘谷坐起身,毫無預警地將葉秋拉向自己,把她當小孩子般抱坐在腿上,直笑道:「我們很久沒吵架了。」感歎聲中不乏懷念。
沒時間挑釁也沒時間被挑釁,他跟葉秋這陣子都太忙了。
「你大概是全世界唯一一個希望跟女友吵架的男人。」分明有病。
孟暘谷在她額角落下一吻。「我享受跟妳吵架的感覺。」
「安靜不好嗎?我覺得最近這樣子也不錯。」她覺得很自在,難道他不是?
「我應該說得更精準一點。秋,我享受跟妳在一起的感覺。」
「我也是。」她承認。
「哦?今天這麼誠實?」
「我一向誠實。還有,如果再不下樓,我煮的面就涼了,而我們兩個會是全世界第一對有東西吃卻餓死的笨蛋情侶。」葉秋跳離他大腿,拉他往門外走。
「秋。」一直任她拖著走的孟暘谷突然停住。
「幹嘛?」她回頭,就近斜倚在門邊等他說完。
「我很喜歡現在這樣的生活。」
他們常為相左的意見對辯,就算不慎擦槍走火也不會影響他們的感情。
這真的是很奇怪的事。愈吵,他們的感情愈好,吵架已然變成他們增進感情的方式:在忙碌到誰也沒力氣唇槍舌劍的最近,他們發現另一種相處模式--在同一個屋簷下,即便沒有看見對方、跟對方做一樣的事,也能感受到彼此的氣息。
近似夫妻的居家生活,讓他愈來愈戀家,愈來愈想與她共組一個家。
「我看得出來,然後呢?」葉秋的聲音拉回他思緒,黑白分明的眼正瞅著他。
然後嗎……
「我們下樓吃飯吧。」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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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呀!門教人從外頭毫無預警的打開。
「哎、呀!」
「啊!」
「唉……」
三方反應不一,開門的葉秋驚呼聲中不乏戲謔,衣衫不整的梁雨萍脹紅麗顏,情潮方熾的柏烈旭功敗垂成。
「抱歉,還是我們倒帶重來,就當一切都沒有發生過?」葉秋自認非常好心地向兩人提出建議,只要減去她眉眼間的笑謔,會顯得更有誠意一點。
「不用了。」讓女友躲在身後整理服裝儀容,柏烈旭暫時代理事務所主人招呼道:「進來吧,秋。」
「謝啦。」
「需要我迴避嗎?」柏烈旭體貼地問。
「沒那麼嚴重,只是來看看有沒有需要幫忙的地方,順便問點事。」
「就缺一個精明能幹的法務助理。」整理好儀容的梁雨萍笑說,雙頰紅暈未褪,眉目間淨是嫵媚。「有興趣嗎?」
「等妳真的找不到人再說。不過……」葉秋先是不感興趣地晃晃手,接著轉頭往門外喊:「我說柏弟弟,今天是禮拜三,你應該在上班吧?」
端了三杯茶進來的柏烈旭笑道:「『展峰』采彈性休假制,我今天休假來幫雨萍整理辦公室。」各送上一杯,他很自然地落坐女友身側。
「好個……整理法啊。」她意有所指道,立刻逗紅眼前這對情侶的臉。
「不說這個。妳找我有事?」
「只是想不通。柏小弟在也好,可以提出他男人的看法。」
「什麼事?」兩人異口同聲問。
「孟暘谷最近一直在避著我。」她不願往壞處想,但需要有人可以商量,手帕交當然是談心事的不二人選。「雨萍,妳覺得是為什麼?」
「工作忙?」她說。「律師界現在有個消息,孟律師和方律師已經離開寰宇另起爐灶,有不少客戶都表示要將案子轉到他們合夥的事務所,忙是可想而知的。」
「不不,」葉秋馬上否決,「他以前再忙都會擠出時間到我家,不可能。」
「那麼……」梁雨萍秀眉微蹙,葉秋提及的狀況讓她想起過去那段情傷。
坐在她身邊的柏烈旭似乎感應到了,緊握兩人交纏的手,安撫她的憂慮。
「我知道妳要說什麼,妳想說的正是我最不願意想的。」就是因為不願意想,才會來找旁觀者商量,畢竟旁觀者清嘛。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柏烈旭插嘴問。「那時候又發生了什麼事?」
「什麼也沒發生,不過就是窩在我家各做各的事……」葉秋向兩人簡單說明上上個週末兩人窩在書房約會的情形。「那天過後,他就一臉郁卒,問他發生什麼事也下說。」
柏烈旭陷入沉思。
「……也許他遇見更能夠實現他夢想的女人了吧。」葉秋歎道,「除了變心,還有什麼理由會讓一個男人疏遠自己的女朋友?」
「是啊……」梁雨萍點頭認同手帕交的說辭。
聽得在場唯一男士心驚膽顫。
「我認為--」甫一出聲,立刻得到兩位女士「青睞」,但這滋味--
老實說,並不會好到哪去。
然而他認為自己有義務代表男性同胞提出抗議,伸張正義。
「咳咳,我是男人,當然很清楚男人的想法。」他說,轉向等待下文的葉秋。「的確如妳所說,變心會讓男人開始疏遠自己的女友,但是女人也會這樣--因為變心而疏遠對方。這是一定的,不分男女。」
葉秋不得下點頭。這話由柏烈旭來說,非常有說服力,畢竟這位仁兄有過女友變心的切身之痛。
得到現場兩位女性頷首認同,柏烈旭心裡舒了口氣,繼續他為男人喉舌的平反之路。「男人之所以會疏遠自己的女友,還有其它原因,比如說--不忍。」
「不忍?」葉秋與梁雨萍互視一眼,回頭看他。「不忍什麼?不忍分手?不忍傷女友的心?」那跟變心有什麼不一樣?
「是不忍委屈女友配合自己。」柏烈旭歎口氣,實在不懂女性為何一開始往壞處想就忘了還有正向思考這回事。「會不會是孟先生想跟妳表示什麼,但這對妳來說可能是妳不願意的事,所以他忍住;但見到妳又怕克制不住自己,所以才會避著妳?」他推測。
「男人會這樣嗎?」葉秋歪著腦袋問。
「會的。」回答她的,不是身為男人的柏烈旭,而是梁雨萍。「至少在烈旭身上我看到了。有些男人確實會因為擔憂傷害心愛的人而採取迴避的態度。」
「是嗎?」葉秋懷疑極了。「他跟我說話總是夾槍帶棍,亂毒一把的,完全不怕我毒發身亡,哪來的擔心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