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父親蒼白的臉,襲魅吸吸鼻子,抽噎地點頭說好。
「魅兒,爹身後的……石磚,你試著……敲敲看,若敲到……空心的,用力將……它往……裡推。快……點……」眼前的景象對他來說只是模糊一片,是以他只能大略猜測及說明。
襲魅疑惑地看了父親一眼,才拿起一把不知是誰遺留在地上的匕首,以刀柄在每一塊石磚上敲了幾下。
「我找到了。」聽到一陣異於敲擊在其他磚塊的回音,襲魅急忙通知父親。
「那……很好。」襲東然忍著痛,勉強擠出一抹鼓勵的微笑。「魅兒,現在用力把……磚塊往……咳……咳……裡推……」
絲毫不敢怠慢,襲魅連忙伸出小小的雙掌將石磚往裡頭推。
石磚才剛被推進牆中,突然「嘎啦」一聲,一隻方形石盒慢慢由石磚所在位置的正下方浮上來。
「爹?」
襲魅目瞪口呆地望著石盒,一時之間連話都忘了怎麼說。
雖然他才年僅七歲,可是這襲家堡的一景一物,密道、地道,管他是公開或是私密,他無不瞭如指掌。
可……這會移動的石磚他可是聽都沒聽人提及過,更遑論這石盒了。
「魅兒,你……過來。」襲東然朝他招手,「把……那石……盒一併……帶過來。」
「喔。」襲魅點點頭,忙回過神來,捧著石盒在父親身旁蹲下來。
「爹,這石盒是什麼?怎麼咱們家有這東西?」看出父親緊皺眉頭努力忍著痛楚,襲魅趕緊出聲詢問,藉以轉移父親的注意。
襲東然欣慰地歎了口氣,「魅兒,乖……」
魅兒平時雖然調皮了點,對他們夫妻的話老是陽奉陰違,才七歲的小娃兒,機靈得連他都捉摸不清,老是讓他氣得直跳腳。可是就如夫人所說,魅兒骨子裡還是個孝順乖巧的好孩子。
今天,若不是魅兒又背著大伙溜到堡外,他怎麼保得住魅兒?
就連大女兒現在也是生死未卜……
襲東然滿心不捨地輕撫著他的臉。這孩子才剛過七歲生辰,要他如何放得下心……
「魅兒,仔細……聽爹……說……」他吸了口氣,努力集中漸漸渙散的神智。「這石盒裡藏的是……襲家的傳家寶……一塊紫紅色的暖玉。把它……毀了吧……」雖是傳家寶,卻不能-庇護子孫……留它何用,只是再害了黧兒和魅兒罷了。
「魅兒知道了。」襲魅用力點頭,望著父親漸漸合上的雙眼,他再也忍不住傷心、激動地抱著父親痛哭出聲。
「魅……兒……答應爹……把襲……家堡……燒了……」
「爹……」他猛然抬起頭,不敢置信地望著父親蒼白如紙的側臉。
「別……報仇……不是……他的……對手……」
襲魅咬著唇,應允不報仇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
「答……應……爹……咳咳……」聽不到他的允諾,襲東然焦急地咳了起來。
「我……」望著父親焦慮的神情,襲魅深吸口氣,咬牙道:「如果他不來找我,我絕不主動找他。」
襲東然輕歎口氣,知道這已經是襲魅的極限了。「黧兒她……」
「姐姐怎麼了?」他急忙問道。
「表叔……黧……兒……郯……莊找,……郯鈞……修……」依依不捨地又望了襲魅一眼,襲東然垂下眼,撫著襲魅小臉的大手也在同時虛軟無力地垂下來。
「爹--」
抱著父親的身子,襲魅再也忍不住地痛哭出聲,大聲嘶吼。
突然天空雷聲大振,滂沱大雨跟著落下,好似老天爺也不忍心這場人間悲劇一般。
襲魅放聲大哭了許久,大雨也一直無情地打在他小小的身子上,一身的白色儒裝早泥濘骯髒不堪。
突然,他用衣袖用力的拭去臉上的淚水,費力地將所有人的屍體拖到後院,深吸了口氣,終於狠下心,依著父親的遺言,從衣內掏出火摺子。
他轉身走到大門外,僵著身子,難掩激動的看著小小的火苗慢慢地轉成大火,看著所有親友僕人慢慢消失在大火之中,伴隨他成長的襲家堡逐漸被火舌所吞噬。
這場熊熊大火不只燒光他的家,也一併毀了他……
他是答應父親不主動找「他」報仇,但卻怎麼也不肯毀了這石盒裡的紫玉--因為只要這石盒在世上一天,「他」是絕對不會放過他。一定會主動來找他。
十年!
他在襲家堡數十條慘死亡魂面前發誓--他只給自己十年時間。
十年後,此仇不報,他襲魅勢不為人!
懸崖上,一名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泣不成聲地抱著半跪在地上的中年男子。
「表叔……」小女孩拿著粉色絲帕,手忙腳亂地想替中年男子包裹手臂上長達數寸的傷口。
「黧兒,你別忙了。」林季忠輕輕阻止她,安撫地朝她笑道:「這傷要不了我的命。」他真正的致命傷是打在背上震碎他心脈的玄火掌。
「可是你的臉色……好蒼白……」小女孩又急又怕,眼淚掉得更凶了。
他擠出一抹笑,「我沒事。」現在他只希望郯莊主能及時趕到,照著他所留下的記號追上他們才好。
「表叔,我們找不到魅兒,現在要怎麼辦才好?」襲黧垂著淚,擔心不已的問。
「放心,魅兒很機靈精明,不會有事的。」
「可是……家裡……」說到這兒,她忍不住抽抽噎噎起來。剛才爹和表叔拚了命才把她帶出堡。
「黧兒。」林季忠安慰地拍拍她的肩,才要開口再安慰她,突然雙眼一瞇,神情冷漠,聚精會神地望著前方。
「表叔?」看到他神情突然改變,襲黧也跟著緊張起來。「怎麼了?」
林季忠深吸氣,知道自己現在千萬不能亂了陣腳。若他亂了,那他身邊的小黧兒該怎麼辦才好?
「黧兒,我要你聽表叔說。」
「喔。」
「待會兒表叔叫你跑,你就趕快跑。不管發生什麼事,你千萬都別回頭,趕快往前跑。」林季忠扶著劍緩緩站起身,安撫地輕拍了下她的頭。「記得到京城郯莊找你爹的結拜兄長郯鈞修。」
「可是……」
「別可是。」林季忠表情嚴肅地前她搖頭。「記住表叔的話。」
他的話還沒說完,突然一股致命的劍氣朝他們倆的方向射了過來。
林季忠顧不得身上的傷,連忙抱著襲黧飛身閃開。
「表叔!」襲黧不安地看著捂著胸口直喘氣的表叔。「你怎麼了」
「我沒事。」林季忠又深吸口氣,一手扶著劍,這才站直身子。
望著前頭突然出現的七名蒙面黑衣人,襲黧不安地拉著林季忠的衣擺,眼眶忍不住紅了起來,母親為她擋下一掌的影像在她腦海徘徊不去。
「林季忠,這不關你的事。」帶頭的黑衣人冷然地瞟眼林季忠手中的劍,擰笑地又把眼光調回他身邊的小襲黧上。「識相點,你最好自己離開,不然……哈哈哈!別怪我翻臉無情。」
「你到底是誰?」沒理會他的威脅,林季忠問出襲家堡所有人,包含他心中所存在的疑問。「為什麼挑了襲家堡?」
襲家堡是江南首屈一指的善莊,從不與人結怨生仇,連皇上都曾御筆親提「善莊」兩字。
究竟是誰想挑了善莊?
目的又是為了什麼?
「一個死人是不需要知道太多東西。」黑衣人冷笑一聲。「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只要把這丫頭留下來,你可以馬上離開。」
「不可能!」林季忠側首看了襲黧一眼,以著堅決的口吻說道:「今天就算是我把命賠在這兒,我眉頭也絕不會皺上半下。」他自幼父母雙亡,若非表姐,他早就餓死街頭了。
「好!那我就成全你。」
黑衣人的「你」字才剛出口,其他站在一旁的黑衣人馬上有默契的一擁而上,將林季忠與襲黧團團圍住。
「黧兒,記得表叔剛才交代你的事。」魅兒下落不明,襲家算來也只剩下黧兒,他說什麼也要替表姐夫留住這條血脈。
襲黧不確定地看著他,還來不及開口,一旁的黑衣人已經迫不及待地拔出刀劍,陰狠地往林季忠攻去。
林季忠身負重傷,再加上得時時刻刻注意一旁的襲黧,不一會兒便左支右絀,身上又被劃上好幾刀。
他一腳踢開朝襲黧逼近的黑衣人,另一手乘機在袖中掏出塗有劇烈麻藥的柳尾針。
看準時機,他大手一揚,其中一名武功較差的黑衣人當場被暗器射中,其餘的也因沒預料到會有暗器出現而顯得有些手忙腳亂。
趁這機會,他朝身邊的襲黧叫道:「黧兒,快走!」
襲黧愣了下,隨即拔腿就跑。雖然她不想走,但是她留在這兒只是拖累表叔而已,她得趕快去討救兵--「小心!」
襲黧沒命地往前跑,聽著林季忠的話,怎麼也不放回頭看。等到她聽見林季忠焦急的叫喚聲時,身子已經被突然出現在她前頭的林季忠給撞開了。
「表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