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談!」何果果舉起雙手,打了一個大大的X。「我的人生不是浪費來練習穿裙子的,況且,我的工作得常常爬上爬下,或者席地就坐,穿裙子簡直是自找麻煩。」
對於何果果的反駁,唐恩森聳聳肩沒再說話。他專注的凝視前方車況,以快又穩的速度駛上高架橋,朝淡水一帶前進。
何果果安靜地坐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打破沈默。「對了,你到現在還沒告訴我,我們到底要去看誰的作品?」
「方酉麗,聽過這個名字嗎?」
何果果想了一下,搖頭。「沒印象。她很有名嗎?」
「看你怎麼定義有名。酉麗的作品,得過幾次日本的陶藝大賞——最重要的是,她的作品一直相當受到市場好評,並不只適用於參加比賽而已。」
何果果將唐恩森的話放在心裡咀嚼,一會兒,她才又開口說話。「既然她這麼大『卡』,我就不懂,為什麼她會同意讓我去參觀,除非……」她轉頭瞅瞅他。
唐恩森微一點頭,證實了果果的猜測。
「沒錯,我是她的經紀人。經紀人要帶人去參觀她的作品,我想,任何一個創作者,都不會拒絕才對。」
第三章
唐恩森將車停在一扇暗褐色的大門前面。圈在圍牆裡的,是一棟面積頗大的水泥平房,從果果的視線往裡頭看,完全沒辦法想像,如此簡單平凡的一間屋子裡,竟住了一位得過日本陶藝大賞的陶藝名家。
唐恩森走向大門,從口袋裡掏出一把鑰匙開門。果果注意到他這個舉動,心裡突然浮現了一個小小的問號——他怎麼會有「陶藝名家」的家門鑰匙?
還來不及開口問,唐恩森已推門而入。果果站原地停了一下,才邁開大步,追在唐恩森身後。
一入眼,便是一片生氣蓬勃的綠色庭園,芭蕉桂樹繡球花隨意伸展,天空偶有幾聲鳥鳴響起,果果一邊張望一邊往屋子方向走,前頭的唐恩森突然停下,果果一下沒注意,咚地撞上了他。
「你搞什麼——」
唐恩森沒理果果,只是伸手朝屋裡的人影出聲招呼:「阿妙,剛好你來,吶,鑰匙還你了。」
阿妙接過鑰匙,彎腰說了聲謝謝。「我陪方小姐出國這幾天,感謝您時常過來幫院子裡的花澆水。來,方小姐等您很久了,這邊請。」
何果果從唐恩森的背後探頭看了阿妙一眼,然後一邊走一邊小聲的問:「她是誰?」
「酉麗的管家。」
「『名家』出國習慣帶管家一塊兒出去?」果果瞪大雙眼。
「不然你要誰幫她打點行李?」
「她自己啊!」
看著果果,唐恩森露出一抹無奈的笑。「酉麗不是那種事必躬親的人。身為她的管家跟經紀人,就注定得幫她處裡這些拉拉雜雜的小事——」突然他伸手將果果拉往他身邊。
「還有,你今天是來參觀,不是來當賊的,所以要大大方方地站出來,不要像只沒見過世面的野貓,老躲在我背後。」
何果果直覺想開口辯駁,不過一眨眼兩人已穿過客廳來到後院,一見蓋在後院的電子燒窯,何果果頓時倒抽口氣。
多∼奢侈的配備啊!
這座窯要花多少錢?五十萬還是一百萬?一座個人的電子窯,果果忍不住想伸出手撫摸。心想,如果她有一座個人窯,就可以隨時開工,不用老等廠裡開窯她才能燒陶了。要知道,要把一座土磚窯燒熱,得花多少木炭跟柴火啊……
唐恩森留下果果,逕自走向工作室敲門。一分鐘過後,緊閉的大門咿呀一聲的打開。
「小唐∼∼好久不見!」
果果順著聲音轉過頭去,正好瞧見一名纖瘦的女子開心地飛撲到唐恩森懷中,望著女子雀躍的表情,與女子環在唐恩森肩上的手臂……很奇怪,果果方才瞧見電子窯的開心頓時少掉了一大半。
看他們兩人站在一起的畫面,男的俊女的嬌,還真是天生一對啊!果果忍不住酸澀地想。
「小貓,在那發什麼呆,還不快點過來!」
果果朝唐恩森的臉射去一眼。
哼!叫「名家」就叫酉麗,叫她就叫「小貓」——瞎了狗眼啊!她何果果全身上下,哪一點像貓啊!
不過果果還是慢吞吞地踱到唐恩森面前,然後跟「名家」打招呼。「你好,我姓何,叫何果果,果是水果的果。」
「你好,我是方酉麗。」方酉麗講話的口氣,就是一副果果一定會聽過她的自信。
然後方酉麗轉身走進她的工作室,一隻手還不忘勾在唐恩森的臂彎裡,像牽狗似的順道將他拉進屋子裡面。果果刺目的瞧著兩人的互動,不知怎麼搞的,她就是對唐恩森任對方予取予求的反應感到惱怒。
大小眼!在她面前嘴皮溜得跟在賽馬一樣,結果在美女面前,便乖得像只小綿羊,人家一牽,馬上就跟人家走了……
何果果嘴裡一邊嘀嘀咕咕,一邊舉腳跨進面積頗大的工作室裡。
方酉麗站在一座玻璃展示櫃前,朝果果隨意地比比。
「我才剛從日本回來,很多作品還留在那比賽,剩下的就架子上的那些,你自己看看,我就不多囉嗦了。」話一說完,馬上又轉身看著唐恩森說:「我昨晚剛做好一個粗胚,快點!你進來幫我看看。」
何果果轉過頭去,正好瞧見方酉麗將唐恩森拉進另一個房間。
她驀地瞪大雙眼。
喂!唐恩森這傢伙有沒有搞錯啊?要她千里迢迢從鶯歌搭火車來台北,結果進了門之後卻又把她給丟著,她真搞不懂他今天來這的目的,到底是載她來看作品,還是跑來跟「名家」耳鬢廝磨、摟摟抱抱?
果果氣得抬腿踹了牆邊一腳,痛得她齜牙咧嘴。她忘了腳上穿的不是平常的球鞋,而是小荳借她的皮鞋,彎下腰拍拍作疼的腳尖,猛一抬頭,瞧見一隻妍麗的粉紅櫻花陶瓶,在她眼前散放曖曖的光芒。
好漂亮的粉紅色!
果果將臉貼在玻璃門上,仔細研究著陶瓶;擱在櫻花瓶旁邊的是一隻細口的米色長瓶,特殊就特殊在它瓶子上頭分佈均勻的冰裂細紋上。最簡單的造型,卻有著最細膩、精彩的表現——果果將擱在架上的陶瓶、盤、花器一一審視過一遍,然後呼了口氣,點點頭直起身來。
「怎樣?有看出什麼端倪嗎?」
嚇!
果果被突來的聲音嚇了一跳,下意識直接往旁邊一躍。
看見她的反應,唐恩森忍不住笑了。「你那什麼動作?」
一見是唐恩森,果果這才沒好氣地收起擋在身前的雙手。「要冒出來也不知道要發出點聲音,沒聽過人嚇人嚇死人啊!」
「這麼容易就被嚇到?」唐恩森嘖嘖有聲地搖搖頭。「一點都不像你的個性!」
「我是什麼個性干你啥屁事!」果果就是這樣,人家稍微一挑釁,她馬上豎起全身的刺毛開始攻擊。「我都還沒說你見色忘友,你竟敢還嫌我膽小……」
「等等,你剛說我什麼?」唐恩森眨眨眼睛。
「我說你什麼,我說你見色忘友啦!」一提起這個果果就滿肚子火。「說什麼要帶我來看實例,哼!我看你根本就是來看美女,從一進門你就沒跟我說過一句,甚至剛才還把我丟著讓我自生自滅,這不叫見色忘友要叫什麼?關懷備至啊!」
果果一罵人眼睛就發亮,瞧著果果活蹦亂跳的生動表情,唐恩森心裡突然一陣騷動。這小妮子,難道一直不明白,她生氣發怒的樣子有多可愛?
等果果罵得喘吁吁,唐恩森這才好整以暇地對她笑笑。「你在吃酉麗的醋?」
有沒有搞錯?!她在吃醋?果果氣憤地罵了回去。「你以為你是誰啊,我沒事幹麼吃你跟那個——酉麗的醋!」
「既然不是在吃醋,那麼我就搞不懂你為什麼會那麼生氣了。」
望著唐恩森的笑臉,果果突然有種想撲上去咬他的衝動。她憤恨地指著他的笑臉發飆:「你那什麼鬼表情,笑,牙齒白啊!告訴你,本姑娘才不吃你這一套。」
「不然你吃哪一套?」他看著她眨眨眼。
「我……」說到這果果突然一呆,然後她又馬上頂了回去。「……幹麼要告訴你!」
「好好好,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我沒意見。」
唐恩森頭一轉,望向展示櫃,然後他用手輕敲敲玻璃,問果果:「你覺得怎麼樣?有什麼想法?」
果果回頭望著展示架上的作品,然後點點頭。「我想,我大概瞭解你的意思——她跟我的作品有很大的不同,幾乎可說,她的作品就是她本人的縮影——而我沒有,我的太天馬行空,反而顯不出特色。」
「天馬行空絕對不會是你的缺點。」一說起工作,唐恩森的眼神突然變得好銳利,他轉頭盯著果果的臉,一個字一個字清楚地說:「只是你得在作品裡注入一種特色,一種人家一見到你的作品,就知道作者是你何果果的信心———酉麗有,雖然某些人會覺得她的作品太過纖細、不夠大器,但不能否認,這就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