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活得太辛苦了。」殷曉嵐為敖士騏如此對待生命的方式感到難過。
「是他自己的選擇,不過這陣子他似乎改變了許多,而且他臉上的線條似乎也不再繃得那麼緊了,臉上有笑容的次數比以前多了,我想可能是受了妳的影響,這是個好現象,真替士騏感到高興,他真是沒有白疼妳。」
「我對他真的有那麼大的影響力嗎?」殷曉嵐不相信自己在敖士騏心中的地位,真有如此舉足輕重。
「以前他常說妳是他生命中唯一的陽光,妳說,妳的影響力大不大?」岳朋笑著對曉曉說。
「如果真像你說的這樣,那我應該更努力讓士騏停駐在臉上的笑容更持久一點,這樣,他的生命也不會再那麼灰暗嘍!」曉曉說得眉飛色舞。
「灰暗?妳用它來形容生命,真是說的太好了,但願這道陽光能為他除去陰霾。」
他愛極了曉曉所形容的「灰暗」,因為他與雲眉目前所過的生活便是如此,他是惴惴不安,心如懸旌,得不到平靜,他恨不得能盡早帶著雲眉掙脫這種痛苦的令人喘不過氣來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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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士騏護送柳雲眉回家途中。
敖士騏專心開著他的車,而柳雲眉則靜默地直視著前方。
這樣的僵局與無言,多年來在他們之間,早已是司空見慣,根本不足為奇,而他們也似乎十分習慣了這樣的情況。
雖然已訂婚多年,可是他們之間的情感,幾乎是陌生的,因為他們從相識、訂婚,完全是被動的。
如果敖士騏沒有那麼忙碌,沒有那麼不在乎她,如果沒有再見到岳朋,也許柳雲眉會十分認命地嫁給敖士騏這個由爺爺作主的丈夫,與他相敬如「冰」的過完這一生。
可是,老天爺安排了她與岳朋的重逢,也因此才讓她知道,原來自己的心還是熾熱,而不是冰冷的;原來她對岳朋的感情沒有因時間、距離而減少。
如今與岳朋的甜蜜情況,令柳雲眉不再甘於嫁給這個與自己沒有任何情愛可言的丈夫,所以她決定鼓起勇氣為愛而戰、而爭取。
即使僅有千萬之一的希望,她也要不計一切代價的搏上一搏,因為,岳朋值得她如此。
有多少次,她總是衝動的要向敖士騏攤牌,但是他給她的時間少之又少,這些天來,她不主動找他,他不會想到她,她找他,他總是忙著,沒時間和她多談。
而現在,終於有機會了,心底那個向他攤牌的衝動湧了上來,鼓舞著她開口。
「曉曉實在是個討人喜歡的女孩,看得出來你們的感情很好。」她起了個話題,想待會兒再切入正題。
「妳嫉妒嗎?還是藉此指控我對妳的冷落?」他不明白自己為何為她的話感到生氣,其實他十分明白她話中並無惡意。
「你一定要這麼曲解我的意思是不是?你明知道我根本沒有那個意思。」也許是氣自己沒有勇氣立刻向他攤牌,還要被敖士騏惡意曲解,所以她的怒氣也被激起了。
「雲眉,原來妳也會有脾氣,我以為妳都是逆來順受的,看來,我對自己未婚妻的瞭解真是太少了。」他話中的嘲諷令人怒目切齒。
「對不起,我不想談這樣的話題,如果我剛才的話,你認為有不妥的地方,我道歉,我們別再爭執,別再相互冷嘲熱諷了好不好?如果我們之間除了唇槍舌劍之外,可憐的只剩下沉默,那麼,我現在寧願選擇後者。」柳雲眉收起銳角,主動宣佈投降,因為她不想再繼續與敖士騏之間這種毫無意義可言的爭執,除了彼此傷害而造成更加唾棄對方之外,根本找不到任何好處。
「對不起,雲眉,我為我的失控道歉,妳知道我平時不會對妳這樣的,只是今天的我不知道怎麼搞的,顯得易怒而煩躁。」敖士騏也心虛地道歉著。
「沒關係。」她未將心裡的想法表明出來,只是冷淡的響應他自己並不介意。
柳雲眉知道自己不該如此胡亂猜測,可是所謂「旁觀者清」。她這個旁觀者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雖然曉曉對她是很親切,可是由她的餘波中,隱約可感覺她所散發出的敵意。而士騏的易怒完全是在於他難以掌控自己的情感,也許是他早已察覺到自己對曉曉不該有的愛意,而極力要壓抑著;又或許是敖士騏讓心底那股莫名其妙的情懷給困惑了,所以變得喜怒無常。
不管真相如何,直覺告訴柳雲眉,士騏與曉曉之間,隱藏著一波如山洪般狂烈的情懷,暗潮洶湧,一旦爆發開來,恐怕是一發不可收拾的。
如果情況真像她想的那樣,士騏與曉曉相愛,那麼,她與岳朋之間也就有希望了。
可是,現實似乎並不會像她想的那般完美,因為柳雲層知道士騏的義父一定不會接納曉曉的,他要的是門當戶對的媳婦,如同她。
看來,世上為愛折磨,而進退維谷的戀人似乎不只有她與岳朋。難道非得要看到有情人為愛飽受折磨之後,老天爺才肯讓他們成眷屬?
柳雲眉無語仰望著夜空,暗自祈求上天的仁慈,為自己與岳朋,也為所有人。有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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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禮拜的寒假轉眼間就過去了,開學之後,殷曉嵐又開始了她一成不變的學生生活。
敖士騏擔心以殷曉嵐目前的成績,恐怕沒辦法考上理想的大學,所以便利用晚餐後的兩個小時為她補習,加強她的實力。
今晚,敖士騏和平常一樣,吃過晚飯之後,便逼著殷曉嵐坐上書桌,乖乖聽他講解數學。
但是今晚的殷曉嵐很不專心,一雙大眼睛直在敖士騏臉上打轉著。若非不想在題目解了一半便中途停下來,敖士騏實在恨不得能馬上捉起她,狠狠地痛打一頓屁股,因為她實在太不專心了。
但是,敖士騏還是忍下欲打她的衝動,勉強將題目解完。「最後代入公式,就解出來了。」
看敖士騏口沫橫飛,又是x,又是Y的講得有條不紊,天知道她到底聽進了多少。
自從他開始替她複習功課,兩人頭抵著頭坐在書桌前一起為她的大學聯考奮鬥那天開始,殷曉嵐就愛極了近距離欣賞他,以及他的呼吸之間,充塞著古龍水味的感覺。
在她心裡,他同時具備了多種角色:
在餐桌上,當他半強迫式的逼她吃完碗中的食物時,她覺得他像個擔心她營養不良的母親。
當她傷心絕望時,他用他強壯結實的雙臂摟著她,安慰她的傷心,給她保護時,她覺得他就像個為她擋風阻雨的父親。
當他體貼的陪她洗淨每一個油膩的碗盤時,她覺得他就像個溫柔的丈夫。
而此刻,他認真的雙眸正凝視著題目,弧度漂亮的嘴巴正為她解說著解題技巧,她覺得他就像個為她奉獻自己的良師。
天!這些日子以來,她發現自己對他的依賴竟是如此的深,而心底的愛意亦是越來越濃,有多少次,她幾乎要衝動的向他表白,可是,都實時為理智所制止。因為有太多太多的理由不容許她這麼做。
但,天知道要對每天相處在一起的人克制自己的感情,是多麼困難的一件事。
「曉曉,妳不覺得妳的注意力放錯了地方嗎?」他盡量讓自己的聲調聽起來更嚴厲點。
「可是……你臉上的表情比這些數學題目還吸引人,我又不是故意不專心。」她彷彿做壞事被捉到,紅暈迅速染上她雙頰,她的眼睛不敢直視他,只是低垂著頭囁嚅道。
「唉!妳如果考不上,可別怪我這張臉。」敖士駢拿她沒辦法,只得幽默地怪罪自己的「俊臉」。
「才不會哩!」在聽到敖士騏已漸軟化的語氣,殷曉嵐知道自己又贏了--如以往的每次一樣,疼她寵她的士騏總是沒辦法對她真正生氣。「士騏,我們別再為這些數學題目傷腦筋了好不好?」
「不行,我也做了一個題目……」敖士騏語氣強硬地說道,而且坐直身子。
她很快的截斷了他的話,因為她知道他又要對她說教了。「可是,我今晚根本沒辦法集中注意力在數學題目上,你這樣勉強我,效果一定不好,只是浪費時間跟精力罷了。」殷曉嵐說的彷彿頭頭是道。
「為什麼?妳身體不舒服嗎?」他擔心地問道。
「沒有沒有,我身體好的很,只是今晚的天氣,今晚的你,還有今晚的我的心情,讓我沒有辦法把心思放在課本上。」殷曉嵐眼珠子調皮地烏溜溜地轉著。
敖士騏知道她又想找借口偷懶,何況她所提出的三個理由是最無法說服他的。
「別鬧了,曉曉,今晚的天氣跟往常的每天一樣,而今晚的你跟我,更沒有什麼不同,別再瞎掰這些爛理由來跟我討價還價,來!咱們再繼續下一題!」說完,他將注意力繼續轉回到數學題目上,研究著它的解題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