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起來好像是互相安慰似的,洛克不禁悶悶的想,「你的朋友大都是做些什麼的?」
話脫出口後,他才發覺他問了一個自己從不曾問過女人的問題。
予琴瞪大了眼,立即反問他:「不會吧!你問這個?好像我老媽喔。我老媽通常會問我,你的朋友都是做些什麼的、男的還是女的、聚在一起你們都幹些什麼事?呵,你怎麼也問的如此追根究底哪?」
「我……」
洛克一時語塞的望著她。
不知道她是純真的近乎無知,才會話中處處綿裡藏針?還是她率宜毫不掩飾,不會拐彎抹角?但,她不是一家徵信公司的負責人嗎?這麼率性的說話難道不怕得罪上門的客戶?
或者她對朋友與客戶間有區隔?
「我的意思是……」心念一轉,洛克立即停下來,如果再說下去的話,那就枉費了他虛長她六歲的人生閱歷了,立甽話題一轉,「你母親很關心你嘛,台灣的女生與父母同住的很多囉?」
話鋒轉開後,他對這個小精靈似的女人原就有的好奇便再次的生出;或許,他可以旁敲側擊的將他想知道的事給問出來。想到這裡,洛克不由自主的輕鬆了起來。
「各位旅客,請繫好你們的安全帶,並請留在座位上坐好,前方正有龐大的不穩定氣流,為了各位的安全著想,請各位旅客配合……」機上的廣播系統被開啟。
望著洛克輕鬆了些的神情,予琴也不禁鬆了口氣。剛才,也不知是不是壓力,讓她想故做輕鬆,她隱約感到自己想把話說的調皮,但氣氛卻越來越沉重,相較於飛機窗外深不可測的烏雲,更有過之而無不及。
莫說剛才一個不經意的小小一吻讓她感到天旋地轉,就連他魁梧高大的身軀塞在她旁邊的座位裡,都讓她無法忽視他的存在。
「各位空服人員請就定位……」
機長的廣播,幾度中斷了他們之間的談話。
予琴不理會機上的廣播,她轉向洛克,「美國的未婚女子幾乎都自己在外獨居的對吧?不只在一些影集中可以見到,就連我到了美國,以及在美國的同學或朋友也都這麼說……」
「噓。」洛克把食指放到他的薄唇前,要求她別再繼續講。
「約十五秒後,我們即將進入前方的不穩定氣流……」 會有那麼嚴重嗎?「唉呀,別擔心!不會有事的,米先生,我還沒有謝過你幫我調整椅背耶……」予琴仍舊故我的說個沒完。
坐在他們後座的一對老夫婦拍了一拍她的肩,「小姐,你的音量太大了,機長廣播時要注意聽。」
「可是……」
這讓她啞口無言了。
對於人家的恩情,哪怕是舉手之勞,她都要鄭重謝過才能算數,而這商務艙中幾乎又都是很守規矩的老外,予琴左顧右盼,每個老外都瞪住了她,惟恐她會出盲再打斷他們聽機長的廣播。
好不容易,廣播器靜了下來,她連忙看了一下洛克,結果他也正望著她……
「關於剛才……啊——」
飛機突然急速下降。
隨即在天旋地轉中,傳出了一聲聲淒厲的尖叫聲。
「啊——主啊……」
「阿……」
「天啊!怎會這樣?」
她的心簡直就要跳出胸腔。想完而已,予琴立即感覺到帆身持續嚴重晃動,接著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急速地俯衝……
驀然,一隻強壯的手腕搭向了她的肩, 「予琴,別怕!」
她望著明滅閃爍燈光下,米格克正一臉關心的望著她。
「我,我不怕,沒什麼好怕。」突然一個震動,「啊——」予琴尖叫著往洛克的懷裡猛鑽。
機身再次抖動的像要炸了開似的,全機立刻陷入驚恐尖叫,如此在昏暗不明中持續著不知經過了多久……
下一刻,飛機突然平靜了下來,整個機艙又明亮了起來,大家都不敢相信似的愣愣地互望。
予琴抬起了頭,映人眼簾的是一個寬闊且堅硬的胸膛,她望向胸膛的主人。
洛克望著也是一臉蒼白的她,低聲安慰,「有沒有怎樣?」「剛,剛才我就一直靠在你身上?」恍惚中,她聞到了他身上那股特有的陽剛氣息,讓她的心跳在不由自主間平穩了下來。
點點頭,他望著她噙著淚的眼,「別說謝,遇到驚恐災難的時候,能夠有認識的人在身旁互相安慰,是件值得慶幸的事。」
互相安慰?「剛才好可怕,你也嚇壞了對吧?」予琴退出他的懷抱。當她這麼做的同時,也一併退出了那一泓深潭般的眸光裡……
「康銀」一聲巨響,截斷了每個人鬆懈下來後的慰問,掀起了另一波比剛才還要驚心動魄的駭浪。
「啊!」尖叫聲拔地四起。
瞬間飛機不知怎地完全失去了動力,降服在地心引力的魔掌下,失速的往下驟沖而去……
「啊?停呀,停!我的耳朵好痛啊……」
「怎會這樣?機長!」
「晦暗.戲的眼睛.我要反胃……」
恐懼就像無底深淵的地獄,讓飛機充滿鬼哭神嚎。每名乘客都心知肚明——失事了,飛機就要失事了,而每個人都要成為太平洋中的一縷幽魂……
天哪!他們還有好多事情沒交待,還有親人在等著他們平安抵達,喔,神哪……
三十幾年前,他就已經遭逢驟變了,而今他還是逃不過這晴天霹靂的命運嗎?洛克摟住藏進他懷中哭泣的女人,他閉緊了眼想像著,真的再也沒有人能見到車勒毓本人了,因為他也要隨著這架班機一起殞落、消失了。
約瑟爸爸我去找您了,艾琳媽媽,永別了,我就要到另一個世界去與我其他的親人團聚了。
黑暗中,他與這個有數面之緣的台灣女子摟在一起,無助的等待死亡將他們帶走的那一刻……
真是不幸中的大幸,機身並沒有爆炸,也沒有絲毫的損壞,只是在直接俯衝至北太平洋的前一刻解體。
好在飛機的座椅本身就是個很好的飄浮物,遂變成了他們求生的浮艇,一起順著大海的洋流載浮載乘的飄蕩。
但是,在惡劣天氣的推波助瀾下,浪高濤天,一波襲來後,又狂捲了另一波,似要致人於死地的巨濤,無情、兇猛且殘暴的往他們的身上打下。
洛克眼見著巨浪將他與予琴推離飛機,立即伸手想要扯住某部份機身,好讓他們不會飄的太遠,以致於錯過搜救人員的搜索範圍,但是飛機是從三萬五千英尺高空驟降,其間摩擦生熱,造成機體的高溫,「啊!」慘叫完一聲,洛克縮回了被灼痛的手。
這一縮手,只能眼睜睜的望著機身被下一波襲來的大浪,給打向別處。
「呃,啊……」予琴自渾噩中醒來,全身脹痛的讓她幾乎又要再昏死回去。
「你還好嗎,予琴?」洛克看著還枕在他臂彎中的女人,急著的叫喚著她。
咦,她沒死?予琴勉強的張開雙眼,未清的視線中,洛克身後居然是一片漆黑,打在她臉上的粗大水粒是暴雨?。那?那是……」她極目望去,不敢相信眼前正有一個像山一樣高的海濤,發了威的就要向他們扑打而來。
「是颱風。」洛克以身體護住了她以後,高聲的解釋。
啥?颶,颱風?她不是坐在飛機上嗎?「你,你說什麼?」推著他的胸瞠,她想要證實目前的環境,要睜眼一看。
「予琴,閉氣!」洛克回答她。
「什?什……」
驚魂未及甫定,予琴睜著眼,看著那波襲天的巨浪向他們扑打了下來,來不及意識到洛克的警告,沉下海中的她,立即被海水給嗆昏了。
「予琴,予琴——」在下一瞬浮上海面時,洛克扳正了她蒼白灰死的小臉。
糟!被嗆昏了。
立即地,洛克施以急救,來回做了兩三次後,予琴終於將鼻腔中的海水嗆咳而出,「咳咳咳咳……」
但是惡劣的天氣卻不容她有復原的機會,當海水還未完全嗆出前,下一波更險惡的狂浪又襲捲而來,週而復始的嗆昏,又被洛克幾番的救活了回來。
終於在下一波巨浪尚未打下之前,她好不容易在這樣的惡性循環下,勉強打起精神,在狂風暴雨間,聽著洛克的加油打氣,以及他們當前的處境。
予琴總算明白,飛機在墜海前,失事解體,她與洛克極其幸運的被彈離了機艙,落在太平洋裡。
「轟!」一聲巨響傳來,在他們身後不遠的失事現場發出了巨大的爆炸。高溫解體後的機身,還來不及被這場暴風雨給冷卻,就在飛機漏油的油箱附近引發了爆炸後的火勢。
地獄,這就是哀鴻遍野的地獄!他們睜著眼望著在黑暗暴風雨中的火紅烈焰。
「嘩啦。」他們看的都忘了要在浪來前屏住呼吸,直到一波巨浪擊中了他們之後,他們才在天旋地轉中意識到一件事——他們真的逃離死神的魔爪了嗎?
差別的是,其他人死在飛機的座艙中,而他們則是被這樣險惡的天氣給俘獲,再陷入無邊無際的海洋裡,隨著一浪高過另一浪的波濤,給推向一個茫然不見未來的境地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