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那股熟悉感竟讓她覺得一顆心像被人揪住似的。
勾芒深吸一口氣,轉身走向石床。她在床沿坐下,遞上碗,將碗就嘴要他服下。
這是什麼?赤煉心想。
「這是花草精露,可比天界的玉液瓊漿,可以讓你的傷復原得快些。」
她怎知他心裡的疑惑?
看著赤煉依順地喝下露汁,忽地,勾芒心頭一驚,捧著碗的雙手不住地顫抖。她又看到了那影像,而那影像竟和現下如此類似,只是,她看不清在影像中那兩人的模樣。
她努力地想看清一切,愈專注,影像卻愈模糊。
突地,影像消失了。回過神的勾芒,才發覺赤煉握住她捧著碗的雙手。
兩人之間的氣氛讓勾芒發窘,她急急抽回手。
「你知道我是誰嗎?」赤煉低沉的嗓音打破了這個窘境。
勾芒頷首。
「那你是不是也該讓我知道你是誰?」
「我叫勾芒。」
「真是久仰大名了。」原來她是四方之神。
「為什麼要救我?」喝下的露汁開始在他體內運行,讓他覺得有點昏昏欲睡。
勾芒不打算回答他的問題,直接將掌心置於赤煉的眉心,提氣將真氣注入他體內。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勾芒收了掌,額前已沁出汗,微喘。勾芒心知自己的極限已將至,卻絲毫沒去思考回天界之後,要如何稟呈失去神力一事,一心只想讓他快點復原。
原來她是用這個方法救了自己?不管是神、是魔,真氣都是力量的來源,失去真氣,無疑與凡人無異。
她為什麼要這麼做?在沉入夢鄉前,赤煉心想,醒來一定要問她,他一定要知道答案。
石洞外,勾芒坐在洞外草地上,金黃色暖陽潑灑在她身上,將她整個人更襯得清麗脫俗。即使陷於沉思中,黛眉深鎖,也不減她的美一分。
連著數日那熟悉的影像不斷地出現,而且愈來愈頻繁,只是仍看不清影像中人的模樣。日前,勾芒在寤寐中聽見夢境中有人不斷地吶喊著:
「即使魂飛魄散,我也會緊緊擁著你;即使重入輪迴,我還是會去找你——」
那人說得如此情真意切,揪得她的心好痛、好痛。她想甩開那影像,卻又不捨。直到影像消失,她才醒了過來。
她好想知道那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以她的能力應該可以洞悉這一切,可是,這一次她真的無能為力。
「你待在外面做什麼?」赤煉的聲音將她從沉思中喚回。赤煉就站在洞口,單手扶著石壁支撐自己,臉色仍是蒼白。不知何以,看他的神色似乎有些不悅。
「你醒啦?怎麼不多休息一會兒?」
赤煉不語,神色依舊。
勾芒對他的反應倒是不以為意,起身走向他。「我們進去吧,我幫你換藥。」
勾芒知道赤煉傷勢仍未痊癒,自然而然地上前扶住他。
他當然體會出她的善意,卻執意自行走回床沿,坐定等她換藥。
坐在床沿的赤煉看著勾芒搗藥、攪拌,就這麼看著她,知道她在他的視線之內,這讓他覺得安心。
勾芒拿著藥材走向他,赤煉看著勾芒白皙如脂的小手將濃稠且刺鼻的傷藥塗在他的胸膛上。他黝黑的肌膚襯著勾芒的白皙,十足地對比。
赤煉的胸膛上除了這尚未痊癒的傷口之外,在心口還有一道三指寬、手掌般大小的疤痕。
他怎麼會受這麼重的傷呀?她心想。
她的眼神納在赤煉的視線中。
「這疤是我成魔前自己弄的。」他回答了她心中的疑問。
「為什麼要這麼做?」這麼大的一道疤,應是很疼吧?!
「因為我要把自己的心挖掉!」
勾芒瞠大眼,挖心是要承受多大的痛苦啊!
「成魔必須挖心嗎?」她從沒聽說過有這事啊!
赤煉卻輕哼了聲,一派無所謂。「當然不必!只是我被封了印成魔,哪會記得過去?我只知道自己曾經挖開心。反正既然成魔了,要心何用?!」
他說得雲淡風輕,她卻聽得不舒服極了。
她知道魔族嗜血、好鬥。她可以忍受從他身上泛出的血腥味,卻不能忍住從他口中冷漠、不帶任何感情地說出「要心何用」這四字。
她到底是怎麼了?勾芒對自己的反應感到困惑。
赤煉以為她對傷口感到作惡,便說:「可以包紮傷口了。」
「哦。」這下她才回到現實。
她就在他身前,站在他大腿之間。當她環著他,重複地將布條從右臂繞過背部,纏繞左肩腋下再回到原處時,她垂落肩上的髮絲好幾回不經意地摩娑他鼻前。儘管他傷重如此,但仍是不折不扣的男人。環繞週身的香氣弄得他心猿意馬。若不是他傷重,若不是她救他一命,他會——他一定會——
「傷口包好了。」勾芒心滿意足地看著自己的作品。
「你?!」她這才發覺自己早被他圈在雙臂之內、大腿之間。
「為什麼救我?」赤煉雙眼牢實地看著她。
勾芒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她只想趕快從如此親蜜的舉動中脫身。她可以推開他的,可是思及他身上有傷——
「為什麼要用真氣救我?」他不是不知道結果會如何,他倆素昧平生,她為什麼會如此厚待他?
勾芒仍沒回答他的問題,一抹紅霞已悄上俏頰。
「喂!你這個臭魔頭在對我主人做什麼?」從外頭剛採完藥草回來的蒼龍,見他倆如此曖昧的姿勢,急得他護主心切,以為赤煉要傷害勾芒。
勾芒正好趁勢拉開環在她腰間的手,掙脫出他的鉗制。
「蒼龍,沒事的。我正好替他上完藥。」勾芒忙解釋著,適才蒼龍幾乎要出手了。
赤煉看著怒氣沖沖的蒼龍,心想: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傢伙,竟敢向他挑釁?!儘管他的力量尚未完全恢復,但要解決他絕對是易如反掌。
赤煉卻忍了下來。他悶哼了聲,躺回床上。
「我好累,想休息了。」旋即合上眼。
「你!」這會兒蒼龍對赤煉對他視若無睹的態度更火了。
勾芒出手按住蒼龍的肩,制住他的躁動。
但收了動作卻收不住他的嘴。「如果你敢動我主子一根汗毛,我要你好看!」
假寐的赤煉心中盤旋的是不明白自己為什麼不出手。
答案顯而易見,是為她。
第二章
洞外的嘻笑聲,喚醒了赤煉。連著數十日,總是在喝了漿汁,勾芒為他注入真氣後,便沉沉睡去。今日醒來,赤煉知道自己全然康復了。
走出洞外,眼前的景象,讓他目不轉睛。
勾芒的懷裡撫著一隻小兔,坐在樹蔭底下。樹精和花精在她身旁飛呀繞的;勾芒雙眼合著,嘴角漾著笑,傾耳聽著他們和蒼龍之間的笑鬧。周圍的氣氛似乎因她而顯得生意盎然。
勾芒似乎感受到那炙熱的目光,睜開眼循著熱源望去……
勾芒的動作讓其他的人,也不禁同她一個方向看去。
看清是何人後,樹精、花精、粉蝶兒,甚至勾芒手上的小兔子,個個竄逃,一溜煙全散開了。
誰不知魔族人嗜血成性,不快逃之夭夭,豈不成為他的肚中物?
勾芒心知肚明為何大家會有如此的舉動,但也不以為意。她站起了身。
「你到底是為了什麼救我?」這是赤煉問了好幾次得不到回答的問題,沉穩的語調瀰漫著不解,眼光不離勾芒小巧的臉蛋,緩緩走向她。
他愈來愈近,然後站定在她身前。她不過及至他的胸膛,得仰著頭,才能對上他的眼。
她一定在哪兒見過他!勾芒心想。
「你的傷已經全好了,所以我們主僕二人今天就要離開這裡。」勾芒覺得臉頰兒好似被他的眼神燙熱般,帶著些紅暈。為免尷尬,趕緊找話兒說。
這是什麼問題、什麼回答呀?蒼龍在一旁看著主子和這個魔頭,總覺得……怪怪的?!
「喂!你們這是在幹麼?你這個大魔頭,我主子可把你的傷治好了。謝禮你就自個兒斟酌吧,送到九重天自會有人幫我們收著。我們可得趕緊回去了,也別送我們了啦,再見!」蒼龍似乎想起了什麼。「不對!我們應該是不必『再見』了!」
語畢,蒼龍拉起勾芒的手,心想,這個大魔頭可是完全康復了,不知會不會對咱們不利,還是先溜為妙。
「主子,咱們走吧!」蒼龍向勾芒使了個眼色,意思分明就是別再和這魔頭耗了,快走人吧!他可是恨不得立刻飛回天界。要不是主子說要等那魔頭完全康復才走,哪會還在這裡窮磨蹭。
「你既然知道我是誰,為什麼還願意救我?」
「誰叫您是舉世無雙、天下無敵、萬人崇拜的赤魔王呢!」蒼龍可是極盡拍馬屁之能事。心想,好不容易可以走人了,可別再節外生枝!問題是,赤煉從頭到尾眼神未曾離開勾芒小巧的臉蛋,這問題是對著勾芒問的。
「為什麼要救我?」他一定要知道答案。在魔界幾百年來,過慣了、也看膩了佈滿血腥的場面。除了這次中計栽在灼焰的手上,他幾乎沒吃過任何敗仗。魔族處處有人覬覦他的勢力,巴不得他立即魂歸西天;天界的人和魔族不相往來,換作他人,他的死活與他們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