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緊?"
兩人靠得好近,明哲低啞下來的聲音灼熱地吐在晶晶耳畔,帶給她一陣觸電般的奇異酥軟感覺。
體溫莫名地上升,頰膚染上暈紅,一抹熱度同時襲上腦部,燒得她微微暈沉,身體變得虛軟無力,只能依偎著那堵寬闊的胸膛,眼中映著他好看的容顏。
巷道兩旁人家的燈火斜斜照亮了他,照出那雙專注審視她的黑眸裡兩簇明亮的火焰,逐漸加溫地燒進她心坎,燒亂了她的心情。
不知過了多久,燙熟的粉頰感覺到一陣冰冷,晶晶猛然發覺雨勢驟然變大了。
"沒事……"她掙脫他的扶持,自己站好,在地面找到被丟棄的雨傘,急急忙忙地撐開遮住兩人。
"傘我來拿好了,我那包東西很重的。"避開他火炬一般的視線,她顫聲說道。
"嗯。"
這次輪到她幫他撐傘,忙著罩住他不被雨淋,自己反而淋濕了一半。
"你別顧著我,你身體……不舒服,不能淋雨。"為了不讓她被雨淋,他只得盡量朝她靠去,兩人的身軀無可避免地不時擦撞,宛如火石般擦碰出火花。
"我……不要緊。"晶晶羞得滿臉通紅,對於他的體貼、關心,她感激,可是他老提她不舒服的事,便讓她不自在了。
"可是你……"
他似乎不明白她的窘況,靠過來還要說什麼,晶晶清了清喉嚨,急急忙忙地想轉移話題。
"對了,你先前說到今天的事,是指什麼?"
"我是想告訴你,今天的事不用覺得不好意思,人人都有身體……不舒服的狀況,而且乾媽一家人都很好。"
繞來繞去,又提不開的那壺事。晶晶苦笑,人人是都會有身體不舒服,可不見得是她這個症狀呀。
她看他一眼,語氣顯得無力,"我知道謝媽媽一家都是好人……"
"乾媽是我小時候的奶媽,一直到我念幼稚園,放學後娃娃車還是送我到這裡。"幸好明哲沒再在那話題打轉。"他們全家都很疼我,不管我什麼時候去拜訪,都覺得像回自己的家。"
"那很好呀。"
說著聊著,兩人已經走到巷口外的大馬路上,明哲伸手招車。
"我家沒那麼遠,走路就可以到了。"她連忙阻止。
"你身體不舒服,現在雨勢又變大,還是坐計程車比較保險。而且送你回家後,我也要回家呀。"
"噢。"晶晶知道他的考慮是周詳的,他家所在的社區,離她家的確有些遠。何況這種雨勢下,兩人只有這把雨傘,就算她叫明哲別管她了,以他的為人想必不會答應,送她回家後再走回去,的確辛苦了些,是以沒再堅持。
沒多久,一輛計程車便停靠過來,兩人先後上了車。
晶晶告訴司機地址,距離他們上車的地方還不到五百公尺的距離,不過巷子狹窄,計程車回轉不便,便在巷口停下。
"你家就住這裡?"明哲注視著車窗外黑暗的景象,周圍連一盞路燈都沒有,沿途全靠計程車的前燈照明,荒涼的景象令人憂心。
"嗯,我下車了,今天謝謝你了。"分別在即,方寸間像被一把無形的鈍器所切割,想到下次見面遙遙無期,晶晶便感到難受,無法再看他一眼。
"等等,這傘你拿去。"他喚住她急著下車的身影。
"那你怎麼辦?"她接過傘,轉回頭看他。
"我是男生,還怕這點小雨嗎?而且計程車會送我到家門口。"
"可是這傘……我怎麼還你呢?"其實她想問的是,他們還有機會碰面嗎?
他沒有馬上回答,意味深長地注視她,瞅得她一顆心都要蹦出喉頭了,那溫柔的嗓音方徐徐飄出他俊逸的方唇。
"星期六有空嗎?下午五點,我在東門等你,你把傘帶來。"
"我……"沒預料到這突然的邀約,她怔住了。
"我等你。"他的聲音輕輕的飄向她,男性俊魅的眼眸陡然射出萬丈熱芒,熱切得讓她呼吸困難。
"好。"好不容易吐出聲音,她關上車門,把自己和外頭的風雨全隔在車外,擎著他的雨傘朝他揮手。
"我看著你進去。"他打開車窗,朝她喊道。
"好。"暖意從胸口擴散向全身每一處,晶晶的眼眶莫名的灼熱,心情飛揚。
儘管今夜雨急風寒,有他關照的眼光,及計程車開著的大燈,她卻覺得前程一片光明、溫暖,籠罩在一種近似幸福的氛圍中。
星期六。下午五點。東門。
一直到臨睡前,她都想著這個約定,如一首美好的小令,眷戀難捨地吟詠在她始終彎起的粉唇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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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稱"迎曦門"的東門城樓,坐落於新竹市火車站附近,就在人車喧嘩的中正路和東門街的交會處,是古竹塹城束、西、南、北四個城樓中唯一留下來的建城見證。
它建於道光九年,迄今有一百多年的歷史,被列為二級古跡。
城樓高兩層,屋頂是重簷歇山的樣式,四個屋角如燕尾翹起,簷下垂掛著精雕吊筒,城牆以燕子磚砌成,花崗岩建造的拱形門洞在中間,古典的建築結構在夕陽餘暉下,呈現典雅、壯麗的氣勢。
晶晶隔著寬闊的道路,注視向這座有記憶以來,便存在的古建築,心跳像擂擊中的戰鼓一般越敲越是急促。
星期六。
下午五點。
東門。
日期,時間,地點,都對。
人呢?
她來了,迥異於前兩次遇到他時的狼狽,為今次的約會刻意打扮過。
晶晶再度檢視自己的儀容,確認每一根指甲都修剪整齊、沒有藏一點污垢,身上有著新浴過後的清香氣息,長度到耳下兩公分的發尾塞在耳後,還用好友維貞送她的兩根花朵圖案髮夾點綴,身上的衣服也是光潔亮麗──雖然米駝色與咖啡色相搭的橫紋長袖上衣,及同色系的九分長褲,都是母親穿過的舊衣,但不管從前面看、還是後面瞧,都維持得如新的一樣,就連足下穿的帆布鞋和米駝色毛襪也是洗乾淨穿上的。
這清爽的模樣,他從來都沒瞧過,不知道會不會喜……
晶晶羞赧得無法想像下去,也不敢承認刻意打扮是為了贏得他一兩個讀賞的眼神,看見他明亮的眼瞳裡那抹足以點燃她體內火焰的熱芒燦起。
然而,腳步卻迫不及待地跨過車水馬龍的道路,踏上觀光客佇足遊覽的迎曦門,目光在來來往往的人群中尋找那張縈迴深閨夢裡的男子,卻在無數次張望下,希望成空。
他忘了他們的約會嗎?
她不由得往壞處想,甚至不確定了起來。
這……是個約會吧?
他說:"星期六有空嗎?下午五點,我在東門等你,你把傘帶來。"
聽起來好像只是為了要她還傘給他,這樣算是約會嗎?
悵惘濃霧一般地掩上晶晶心頭,早先的雀躍化作憂鬱,及不留情的嘲弄。
她到底在想什麼呀!
人家是模範生、班長,每次月考成績都是同年級中的前幾名,她呢?
剛進學校就差點因為打架被退學,若不是有維貞在每次月考前幫她惡補,她說不定還會留級。像她這種功課不好、在師長眼中像只小蟲子般討厭的學生,他怎麼可能會喜歡她,和她約會呢?
為什麼這麼不自量力,把人家的好心當成、當成是對她有意思?她怎麼可以這麼自作多情!
這番領悟像一把剪刀狠狠扎進心窩,晶晶疼得喘不過氣來,握住手中的傘柄,有如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用力:
"對不起,我遲了些。"微帶喘息的聲音冷不防地從左側傳來,將晶晶從自怨自艾中喚回現實。
她震驚地呆了呆,直到看清楚他高大英挺的身軀,一股醞釀已久的委屈情緒在方寸間發酵,幽幽的,邈邈的,湧向頭部,在眼眶化為灼熱的蒸氣。
"怎麼了?"他眼中燦起的驚艷驟然轉為詫異。
"沒……有,我以為……"要如何把心底莫名生出的幽與怨說與他明白?那是連自己都理不清的呀。
她困窘地轉開臉,不想讓他瞧見她眼中流動的濕意,把手中的藍色雨傘直直地遞過去,"你的傘,還你。"
說完,她僵硬地轉身想走。
"你要走了嗎?"他攔住她,焦急地喊道:"我以為你答應要跟我……"
"什麼?"烏雲密佈的心情登時被突然閃出的陽光照亮,晶晶抬起小臉,濕潤的瞳仁裡反射出她的驚與喜。
"我們那天不是說好了嗎?"他定定地注視著她,深深的目光裡流轉著誘引人探究的心情。"星期六,下午五點,東門見。你說好呀。"
"我是說好,可是我以為……"她驀地咬住唇,一張臉漲得通紅。
知道自己誤解了他,知道他的心意和她原先以為的一樣,她又是羞愧,又是開心。
"你以為什麼?"他靠了過來,探索著她的表情。
"沒什麼。"不敢讓他知道她在胡思亂想,晶晶連忙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