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她很小心的探問那夭的事,結果格格只說了句:「我同貝勒爺說了,請他一定要拿主意。」格格都這麼說了,她懂分寸,不敢再多問。但看她這幾天悶在房裡,書翻了幾頁就合上,字也不寫了,老是反覆做些怪表情,再這樣下去,早晚會出事的。
至少,她該出去透透氣。
「格格,您要不要出去走走?」
「不了,我待在屋裡就好。」
悅兒無奈歎口氣,決定擺起她丫環的「架子」。
「格格——我拜託您出去走走好嗎?悅兒得整理屋子,您待在這兒,奴婢好不方便呢!」架子擺完,再做個很苦惱的表情。
芙儀意會過來,尷尬一笑。「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搞的?真像呆子!」清妍的臉龐不由自主的染上淡淡紅暈。
「格格您……您那天在絳雪閣,是不是跟貝勒爺發生了什麼事啊?」這是她想來想去惟一的可能。
芙儀心頭一抖,美目心虛的往旁輕飄了下。
她可以告訴丫環他傲慢得不可一世的模樣,可她就是說不出口!
因為一出口,她不願承認的事就曝了光。
對,她是察覺到了,卻又不願承認。永璇對她口唇相譏,其實是想試探她的本事,想知道她有多少能耐與他相抗。
這無疑是在暗示她,有本事就用這種方式與他平起平坐——
對,她不願承認,因為那個男人實在是太驕傲了!遊戲規則由他定、由他發號施令、由他決定一切……
不,她不要在乎這樣的人!她倔強。
「格格?」悅兒輕喚。心想,格格發愣的頻率越來越高,是不是該差大夫來瞧瞧?
見丫環臉色微變,怕她窺知心事或探問,芙儀趕緊說:「沒的事,你、你忙,我到園子走走。」說罷,匆匆起身步出房門。
第五章
「喂,你們有誰見過福晉?」
幾顆腦袋搖得像波浪鼓似的。從半月形拱門的另一側踱步而來的纖妍人兒,聞言,頓下腳步。他們說的人是她?
「沒。哪有那個膽啊?唉,不過倒是見過福晉身邊那兩個丫環。嗯……叫什麼來著?」
「喜兒悅兒她們倆長得好俊哩,又挺和善的,很討人喜歡呢。」
「嗯——」齊聲同意。
「我想哦,福晉她人應該也挺好的,你們看看,她從沒嚇過,不,差遣過咱們,真是替咱們著想,是不?」
「嗯——」齊聲再同意。
「唉?小姐,請您留步。」
芙儀聽到這幾個僕役婢女稱許自己的丫環,讓她寬心不少,並不打算和這些人照面的她,才轉過身打算踅回房,就被人發現,喚住她。
芙儀遲疑了下,不理不睬有失她的教養,於是從容轉身,微微勾唇,朝和她隔著一道拱門而立的僕役婢女微笑示意。
一笑傾城。眼前的絕艷佳麗,像是從天而降似的,教眾人情不自禁的發出一聲驚歎。
有人先回過神。「小姐,懷秋園往這方向走。」和他們同方向。他以為芙儀是眼下在懷秋園的客人之一。
芙儀搖首。「你們去忙吧!」意指不必理會她。同時心想,府裡大概來了客人,所以他們才會直接為她指了路。
另一人看芙儀似乎執意回頭走,趕緊說:「小姐,您走那方向是往咱們福晉的住處。」
「我知道,我就住那兒。」話一落,眾人齊聲抽了口氣,之後全憋著,沒人敢將那口氣吐出來。頓時,一片靜默。
這麼說,她——不正是福晉本人?
有人憋不住,喘道:「真是……」
「見鬼了——」
啪——爆栗子齊聲而響,眾拳頭不客氣的侍候。
「嗚……」倒霉鬼壓低聲音,直呼冤枉。「我是說福晉真是見鬼的美啦!」
「福晉吉祥。」有人反應快,趕緊福禮,其他人立即跟進。
「起來吧!」菱唇噙著滿是趣味的笑容,芙儀絲毫不以為忤。「你們忙,不必理會我。」
「是。」
芙儀轉身,往住處行去,仍不時聽到身後傳來細聲驚詫、驚艷之語,直到他們漸漸遠去……
「小姐,請您留步。」怎麼又有人喚住她?八成也以為她是走錯方向的客人。
芙儀失笑,轉身直說:「我就住 月樓,當然……」
「就往那兒走?」永 指了指前方,滿臉堆笑的接續愕然人兒未完的話。
她怔然,是因那神似的眉宇,但也只有在乍見之時感到驚訝,細看之後一點也不像!
眼前的他漾著豪放的笑容,而那人的唇角總是噙著一抹冷傲不馴,兩人天南地北,十足的對比。
芙儀旋即回復平靜。眼前這名男子儀表堂堂,身份必然不俗。她不慌不亂,從容應對。柔指點了下方向,溫聲說:「懷秋園是那方向,您慢走。」
「呵,弟妹倒是挺能說笑的。」
他叫她弟妹?
「哎,瞧我失禮的。」永 拍額懊歎,徒呼負負;下一瞬,又換了張神氣的表情,他拍拍胸,自我介紹。
「吾乃神出鬼沒十七阿哥永 是也。」
這人好誇張!芙儀忍住笑,心下想著,從剛才那些僕役婢女,到眼前這名自稱十七阿哥的男子,這裡的人都好和善,給她的感覺就像之前在自己的家裡一般。除了那天和永璇不甚愉快的結束,從她出嫁至今,大多時候都是很自在的。
「我要是閒閒沒事,最愛來永璇府裡玩,你別看永璇那傢伙冷得像塊冰似的,他只是規矩多,不愛有人手腳不利落,但你隨便找個下人問問,他待底下的人,可是好得教人窩心。不過這不打緊,最重要的是,待在這兒讓人覺得自在。」
芙儀不自在的垂下眸,怎麼才想著,十七阿哥就同她說出這些話?他在暗示什麼嗎?
永 稱許一笑,好聰明的女人。「來,陪十七哥四處走走。」
芙儀也抿了笑,禮貌回絕。「芙儀差個人來陪您,可好?」
永 瞇起耍賴的眼,指了指前方小徑。「唉,就走走這段路而已,走走走,別去差什麼人了。」說罷,不容回絕的往前走。
走沒幾步,再回過頭頻催身後呆立,全然不知如何是好的人兒。
「走啊!」
伸手不打笑臉人。她拒絕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他怎麼還能笑臉迎人的不當一回事?
「快跟上啦,我的好弟妹。」懶洋洋的催促,更教柔人兒無法狠心回絕。
死皮賴臉,完全無視身份地位形象者,惟永 一人是也。
* * *
這是哪兒?
幾乎只在 月樓走動的芙儀,完全不知道自己被「拐」到什麼地方?
永 誆了她!剛走來這兒,他突然直叫天上有鳥在飛,地上有蟲在爬,亂吼一通之後,他直呼要追鳥抓蟲去,一眨眼,人就不見了!結果留她一人呆然站在小徑上。
芙儀俺嘴失笑,好離譜的人!他腦子沒問題吧?
原以為永 會回過頭來尋她,但等了好一會兒,小徑上仍只有她一個人。芙儀心想,光等也不是辦法,不如四處走走,看看能不能遇到府裡的人,好問路回去。
念頭才下,突然,她好像聽到了什麼聲音……不知道從哪兒傳來細細軟軟的吟唱聲。有人在唱曲兒?
總之,有人就好。芙儀往聲音的方向尋去。
綠蔭庭園,嬌紅粉白的花朵兒爭吐芬芳,競展其艷;楊柳依湖裊娜而立,輕風徐徐,柳條兒迎風回舞,更增添了湖畔賞曲的雅致。
嬌嬈女子站在皮子鼓前,一手拿響板,攜著絲絹的另一手拿著一根細鼓槌,邊唱曲、邊敲鼓兒打響板,身後斜飛的柳葉襯著窈窕的身姿,柔柔軟軟的呢噥吟唱聲,讓人如沐溫柔鄉里。
東籬半世蹉跎,竹裹游亭,小宇婆娑。有個池塘,醒時漁笛,醉後漁歌。嚴子陵,他應笑我,孟光台,我待學他。笑我如何,倒大江湖,也避風波。
永 來到永璇背後坐下,一手搭在椅背,趨前問:「現在唱到哪啦?」
永璇側臉,沒好氣地問:「你跑去哪了?」
他貪靜,不愛熱鬧。要不是十七哥養了一班唱曲戲子,非要他聽聽不可,他現在也不會答應坐在這裡。他不是不愛聽曲,而是不愛和某些人往來。永 幾乎把那些他平時有交情,卻不常往來的人全請來聽曲了。
他隱約覺得永 此舉透著蹊蹺,卻又說不出是哪不對。
「我剛為了你,去當傻子給人看。」該是嘻笑的話,永 卻說得異常嚴肅,聽來更是突兀。說罷,自顧自閉上眼,陶醉在呢噥軟語聲中。
永璇以為這又是永 向來的不正經樣,冷嗤一聲。「十七哥,僅此一回,下不為例。」
「知道——」永 閉眼慵懶回說。衝著同他的情分,他明白永璇只能讓他這麼一回。
「如何?唱得不錯吧?」
「你的品味還用說麼?」
「多謝十九弟誇獎。」
一曲罷了,席間突然有人提議。「小姑娘,點個曲來唱唱,行不?」說話的人是榮親王獨子,榮世寧。
「爺,請說。」
「就來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