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著容嫣兒無瑕純潔的第一次沾染上他的髒污,想著她一生的幸福就要毀在他的手上——薛酌的胸口突然一緊!
他是怎麼了!?
對「獵物」手軟了嗎?難道他真如同衛子如所說的,對容家的小丫頭動情了?不對,他是不可能對任何人動情,若是對容嫣兒有一絲奇怪的情緒,那也是初識她的新鮮感使然。
薛出急著替自己找藉口,驟降的情慾使他抽回手,撐起身離開她,同時,他的話也脫口而出,「你想和我在一起?小丫頭,你還不夠瞭解我,才會說出這種話。」
「劭?」她囁嚅著,因他離開她的身而打了個寒顫,揪緊凌亂的衣衫,她連忙搖搖晃晃的站起來。
薛劭生氣了?她說錯了什麼?望向薛劭兩手握拳的背影,容嫣兒忐忑不安的思忖,不解為何自己的感情得不到回應?片刻後,她環視廳堂內的香煙裊裊,這才驚覺,她剛剛同他之間的親熱舉動,全讓爹爹和先人們瞧見了呢!
當容嫣兒在又羞又慌的心境下穿好衣物之際,薛劭也正藉著行走、深深的呼吸來緩和體內蠢動的情慾。
驀地,他在室內一隅瞥見琴幾,像是想到什麼似的,他握拳的手鬆開,以食指輕撫長几上的古琴,低喃著,「你常來宗廟裡沉思,也在這裡彈琴,這些我都知道……」
容嫣兒聽不清薛劭說話,只瞧見他撫琴的修長五指忽然亂撥琴弦!
霎時,不成調的琴音迴盪在廳堂各個角落。
容嫣兒被他突發的舉動嚇一跳!「別這樣彈,弦好利的,會傷手!」她趕忙衝上前阻止,一面還得留意門外的動靜。
當她看回他的雙瞳,竟意外瞧見了一絲憤怒?「劭,你怎麼了?是不是我剛才說了什麼惹你不高興?如果是,我向你道歉……」
笨蛋!你就要被吃掉了,還傻呼呼的對獵人道歉?薛劭甩開握著他的手,悶悶的低吼,「你沒有惹我不高興,不用向我道歉!」
瞥見她慌得退後一步,可愛的面容刷上一層臘白,他不禁放軟語氣。「小丫頭,我嚇著你了?我只是忽然想起一些不好的事情,有點兒不開心,這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
聞言,容嫣兒才稍稍鬆了一口氣。雖然對於薛劭為何會看上她,為什麼會甘冒被人發現的風險出宮來找她,以及她和他已經有兩次親密接觸了,他倆未來將會如何……心中存有許多疑問想問,可現下,她卻顧不了那麼多,她只想珍惜與喜歡的人在一起的寸寸光陰。
思及此,她不由得走近他,拉著他的衣袖,兩個人一同坐在琴幾之前。「你不開心……那麼,我彈琴給你聽好嗎?」
「你會彈琴?」
容嫣兒朝他點點頭。「你想聽什麼曲子?」
薛劭以手支著頭,斜靠長几,兩眼瞟向身邊撫琴的人兒,不知不覺中,那一萬兩黃金、衛子如的告誡全都飛離他的腦袋,「我想聽什麼曲子嘛……」雖然他知道容嫣兒會彈琴,但卻不知道她的琴藝如何。「我點什麼曲子,你都會為我彈奏?」
「只要我會彈的,我一定為你彈奏。」容嫣兒對薛劭微笑,兩手一邊調整琴弦。
薛劭若有所思地瞅著女孩優雅的神態,片刻後,他忽地開口說道:「我想聽『合歡』。」
「啊?」他的要求頓時教容嫣兒尷尬地漲紅了俏臉。
薛劭像是急於挖掘容嫣兒的可厭之處似的,冷笑一聲。「怎麼?你沒聽過『合歡』這曲兒,還是你這位千金大小姐嫌棄它是一首不入流的青樓歌曲,所以不屑彈奏?」
「不是的!我不會嫌棄任何曲調……」容嫣兒滿臉通紅,忙解釋著。「我、我只是……我只曉得有『合歡』這首曲子,可從沒聽過它。」
對於「合歡」這光聽名字就教人產生諸多遐思的曲調,她也是從丫鬟們那兒得知的。聽說這曲子彈奏時千嬌百媚,能讓聽眾感受到溫柔的撫慰,所以特別受到青樓姑娘與光顧其中的客人們歡迎,尤其是長安城內幾位出名的花魁,更是將彈奏此曲納入招待顧客的技藝之一。
於是乎,原本一首單純的琴曲在嫖客尋歡之地廣為流行,它也很自然被貴族階層所排斥。
曾經,因著對「合歡」的好奇,她要丫鬟替她拿來一份琴譜,但沒彈出幾個音,就讓娘逮著,不僅狠狠訓她一頓,還命下人把琴譜燒了,可如今,她怎麼會想得到她喜歡的男人竟然要她彈奏此一禁曲?
薛劭湊近她為難的小臉,執意說:「沒聽過?那我哼曲調,你來彈。」
著迷於似笑非笑的俊顏,容嫣兒的腦袋早已糊成一團,她不自覺依著他哼出的調子撥弄琴弦。
薛劭哼著曲兒,容嫣兒以琴聲應和,雖然撥動弦絲的十指仍然跟不上吟唱聲,且偶爾錯了音調,可是,從琴音裡卻能感受到彈奏者的滿腔熱情與真摯。
對薛劭而言,容嫣兒為他奏出這一首生澀的「合歡」,卻教他整個人震動了!
吟唱聲乍止,容嫣兒不由得頓停撥弦,偏頭望向薛劭。
她初次見他的臉上竟浮現出如孩童般的燦爛笑容!「劭,你心情好點了嗎?」因為他的笑臉,她也開心的笑了。
「『合歡』這曲兒我第一次彈,彈得不好,你可別笑我。其實我的琴彈得不錯,你該聽聽我拿手的幾個曲子……啊!」
當容嫣兒低呼的同時,薛劭倏地伸出雙臂抱住她。
他開心!因開心而情不自禁的擁緊容嫣兒。卻也因為太開心了,反而驚覺到他竟是每見她一次,便多喜愛她一些,更糟的是,他不該讓她彈琴,更加不應該的叫她彈奏「合歡」。
這是不對的!亂了遊戲規則,他只會越來越狠不下心來對她出手。
沉醉在他胸膛的容嫣兒沒瞧見他臉上矛盾的表情。「劭,只要你開心,你要我做什麼都可以。」閉上眼,雙手不由得環住他的腰,她輕歎一聲。「你知道嗎?上林苑春獵之後,我從來沒敢奢望你還記得我。你是傳說中的人物呵!竟是我讓你偷溜出宮來?我何德何能能受你喜愛?我真的、真的……」
薛劭皺眉聆聽著她的傾慕之情,他想躲開容嫣兒,可兩條胳膊卻違反他的意志般更摟緊了她。「你別小看自己,你值得我喜愛。」他脫口而出,手指撫弄她的發,忍不住又吐露,「你剛剛彈的『合歡』,是我母親最愛的曲子。你雖沒有她彈奏得好聽,可你彈琴投入的模樣,倒是與她有些相像。」
「你的母親?」容嫣兒驚訝的注視著他。
而他比她更訝異於自己會對她傾吐從沒對任何人說起的過往!
或許是廟堂幽靜的氣氛,或許是這古琴,又或許是面前一雙無邪真誠的鳥亮黑瞳,柔軟了他的心……薛劭不自覺的卸下他慣於穿戴的偽裝,低聲說出,「是的,我母親是一個賣藝又賣身的歌妓。每次她碰上她以為愛她的男客,她就會彈這首曲子,渴望留下男人對她的愛,盼著他會為她贖身、帶她走……」
「但是,那些她愛上的、曾經同她好過的男人,沒一個再回來找她。最後,伴著我那愚蠢、重病母親的僅有一把琴……她到死的時候,都在彈奏『合歡』,巴望著她的愛情會回來找她……真可笑。」薛劭說著,竟忍不住笑出聲。
可他的笑臉看在容嫣兒的眼底卻是哀傷的,她不禁眼眶泛熱,「別難過!」一股衝動促使她摟住他。
薛劭呆愣的感受著容嫣兒的體香與溫暖。
難過?這兩個字已經離他好遙遠。在他目睹母親一次又一次對男人獻出她的愛情與尊嚴,卻是一次又一次被只想找她尋歡作樂,卻看輕她出身的男人傷得徹底,他就不替那永遠學不會教訓的笨女人難過了!
母親到死還是相信虛幻的愛情,但他可不,他很早就看清楚許多事情。這世上唯有美貌與錢財最真實,美麗的外貌可以賺到錢,有了錢,華服、美食、豪宅……這天底下任何東西就都能用錢買到。
所以,母親的死他才不難過。相反的,他很慶幸自己因為母親的過世而終於得以脫離煙花之地,憑著他吸引人的本事,利用男男女女對他的感情,一步一步得到他今天的一切!薛劭輕輕推開抱住他的容嫣兒,皺眉睇視她通紅的兩眼。「你哭什麼?又不是你死了娘親。」
「我……我……」容嫣兒瞧著薛劭,淚水就是止不了。
薛劭明白她那一顆顆如寶石般剔透瑩亮的淚珠是為他而落,像是想躲避她的情意似的,他猛然起身。「我娘死了十多年,我老早就不難過了,你也不用替我難過。」
十多年?那麼,出的娘親過世時,他的年紀還好小——容嫣兒連忙扶著琴幾站起來,拉住薛劭,直覺的衝口講出,「你是難過的……你好愛你的母親,你自責自己當時太小,沒能幫上你娘親的忙,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