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沒有發燒,只是發暈。程殷殷覺得自己的腦袋轟轟然地,一片空白浮不出半點應對之策。
「呀!殷兄,你沒有不舒服吧?真奇怪,明明沒有發燒,臉卻紅的這樣厲害!你感覺如何呢?」胡泯湊近了她幾分,又問。
程殷殷什麼也沒聽見,意識中只有一對充滿關切和溫和的眸子,在她面前閃呀閃的!
「要不要去請個人夫來看看?」胡泯游移著。
「啊!不用了!我沒事,沒事!」她急急揮動著雙手,加以否認。
胡泯半信半疑。
「真的,真的,我沒事。」程殷殷鄭重的加以澄清,唯恐他不相信。
「好吧!也許去聞雞起舞一番會好些吧!嘿,講到騎術,這可輪你這個斯文書生向我拜師呢!走!帶你去看我的愛駒--飛雲。」胡泯抓起程殷殷的手,大步跨出門。
程殷殷怔怔地,傻傻地任由他帶領著自己,心中充滿著荒謬的感覺: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她來找他的碴,破壞他的好眠,卻變成和他一道策馬狩獵捉野雞去!
這算哪門子的「聞雞起舞」呀!
瞧胡泯精神奕奕地背起箭袋,牽出一匹雪白的馬,當真毛色純潔如白雲,程殷殷興奮地靠了過去,怯怯的撫摸著馬背,她從沒見過那麼俊的馬兒!
那飛雲恍若有靈性般的昂首嘶鳴,程殷殷急忙退了兩步。
「別怕!飛雲是歡迎你呢!」胡泯一笑,身子迅速地翻上馬背,一手給我,我拉你上來!」他爽快的說。
程殷殷有一絲猶豫,只是那一瞬,她就拋除了原有的顧忌,眉開眼笑的將手交給胡泯,她實在太想嘗試縱馬奔騰的滋味,這絕對是身為名門閨秀的時候,所不敢妄想的。
只覺身子一輕,向上騰空,然後她就在飛雲的身上了。
「抓好韁繩喔!飛雲的速度可是很快的!」胡泯仔細的叮嚀著。這個殷兄可真是鮮極了,瞧他見到飛雲的那種新奇的表情,彷彿他從沒見過活生生的馬,沒和馬兒打過交道,那略帶興奮又摻雜著些許畏怯的表情,簡直就要比黃花大閨女更嬌媚百陪哩!胡泯暗時著。
「喝!」他一揚韁繩,飛雲急馳了出去。
頓時,程殷殷只感到雙袖生風,整個人飛揚了起來,兩旁的朦朧景致一一向後退去!哇!原來御風而馳,就是這等淋漓盡致的快意,她不禁低聲吟誦著莊周逍遙游中的名句:「背若太山,翼若垂天之雲,搏扶搖羊角而上者九萬里,絕雲氣,負青天……」清晨的霧氣,尚未全部數盡,恍恍惚惚之中,一切都顯得有幾分不甚清晰的美感與神秘,令人悠然不已。
「你說什麼?」胡泯低下頭,問著坐在自己胸前的程殷殷。
「這是一個很有意思的古人作的文章裡的句子。」程殷殷仍貪著四周如夢似幻的景色。
「哦?他在說些什麼?」胡泯自己都有幾分錯愕!他竟然也對古人的文章產生了興致,可真是稀奇了!他老爹要是知道了,不感動得痛哭流涕才怪!
程殷殷輕巧巧地一抿嘴,「這個叫莊周的人哪!寫了一篇很有名的文章,叫做(逍遙游)。文章裡提到古時候有一種叫大鵬的鳥,這種鵬鳥呀,背像泰山那麼堅實,翅膀像天邊的雲,它能乘著旋風而直上九萬里的天空,遠遠地超過了青天。」
「真的有這種鳥呀?」胡泯問得有些傻氣。
「你說呢?」程殷殷居然笑了!不可思議!她竟然跟她最討厭的胡泯有說有笑!敢情是天即將要下起紅雨了嗎?否則怎麼會出現這種怪事!
胡泯也笑了起來,「這個叫莊周的,可真是想像力豐富,有趣的很!」
「他呀!是你的知己呢!」
「為什麼?」
「他覺得書念的太多,沒有好處只有壞處!天下會有亂事就是因為有堯舜這種人。」程殷殷說著。
「咦?有點意思哦!我以前怎麼都不知道有這麼有趣的人?」胡泯顯然被勾引出興趣,他從來都不知道書冊中,會有這麼奇怪的玩意兒!
「你不知道的,可還多呢!『學海無涯』……」
「下一句我會接!『唯勤是岸』,是吧?看來我也不是太不學無術的!不過還是要多和殷兄學習學習。」他打斷她的話,自顧自地搶著說。
對於胡泯的推崇,她只是悄悄的笑著。莫名的,心裡有種被肯定的滿足,被人稱讚了許多年的才女,沒有這一句隨口的話來的快樂。
「絕雲氣,負青天。真的好像在說現在!我從來不知道長安城的清晨,原來是這麼清新美好。這聞雞起舞,真是有意思哪!」胡泯環顧著四周,誠心地說。
程殷殷又氣又好笑,這種「聞雞起舞」的方式,全天下,也只有他胡泯才會用!
「好!我一定要打下一隻野雞,烤只叫化雞讓你嘗嘗,保證你口水一直流一直流,吃了還想再吃,食味知髓。」胡泯沾沾自喜的說。
「食髓知味。」程殷殷糾正他,一絲忍俊不住的笑意,又輕輕滑上她的唇畔。
突然,樹叢裡噗哧一響,震落幾片樹葉,一道鴻影閃過他們的身旁,胡泯二話不說,猛地抽出箭袋中的箭,搭上弓,咻地一聲,那飛禽連同插進它翅膀的箭,掉落在地面,竟是一隻野雞,啪啦啦啦的撲動著翅膀掙扎著。
「哇!中了。」程殷殷忍不住大聲叫了出來,大力拍手喝道:「好棒。」
「多謝夫子誇獎。」胡泯得意的敞開他的笑容。
「等一下我們就有香噴噴的野味可以吃了,想到這裡,我肚子可真有些餓了呢!」程殷殷開心的渾然忘我。胡泯卻在一旁拿怪異得不能再怪的眼神瞧地。
「你幹嘛一直看我?」程殷殷有些心虛,是她外表不對勁嗎?還是哪裡出了紕漏?
胡泯卻出乎意料的哈哈大笑起來,「我還以為殷兄是個斯文秀氣的讀書人,原來也跟我一樣,是個好吃鬼咧!」
第四章
「小……公子!您跑到哪裡去了?我到處找不著您,急都快急死了!」當程殷殷和胡泯從外頭跨進胡宅大門時,錦兒趕忙迎上前,焦急的神色一覽無遺。
「我們去『聞雞起舞』啦!」胡泯搶回替她回答,摸摸自己的肚子,滿足的吸了口氣,道:「你沒聞到我們身上的雞香味嗎?」
錦兒錯愕的睜大了眼,「聞雞起舞?」
「是啊?我整治叫化雞的手藝,全長安城就算排不到第一,也有第二的,殷兄和我大快朵頤過足了癮才回來的!嘻!是『大快朵頤』吧?這回我可沒用錯成語吧?凡是和吃有關的,我都略知一二咧!還有另一個用來形容饞樣兒的是『食指大動』,對吧?殷兄,你先休息一下,待會兒,我們書房見!」胡泯任意的揮揮手,走了出去。
錦兒瞠目結舌的注視著程殷殷,許久才誇張的叫嚷出來:「小姐,你真的跟他去『聞雞起舞』?」好一個令人費猜疑的事哪!聞雞聞雞,居然聞到的是雞肉香?
「這……這純粹是失誤!不算啦!」程殷殷板著臉,故作鎮定的,真的純粹是意外嘛!誰叫飛雲實在太吸引人,而那種御風而行的快感,又是她夢寐所求的。至於那只香嘖嘖的叫化雞,更是從天上「掉」下來的美味,鮮腴滑膩,想拒絕誘惑都很難的。
錦兒不以為然的看著自己的主子,那紅艷艷的臉頰,生動流轉的眼波……這……她狐疑的盯著程殷殷,眼裡有七分的納悶,三分的懷疑。
「是真的啦!早上的事純屬意外,我才沒這麼容易和他握手言和呢!你等著瞧好了,下午進書房,我非得罰他寫上百個大字,要他手酸得舉不起來,你等著看好啦。」程殷殷再三的保證著,心裡卻浮起晨間胡泯彎弓射野雞的俐落和颯颯英姿,她有一些懷疑……幾個字想折磨他到手腳酸麻,可能有些困難,叫他去射個幾十隻野雞,還有可能些呢!
不過--也許胡泯連筆怎麼拿都不會哩!大字識不得幾個,還能寄望他能寫一手好字?程殷毀搖搖頭,看來她得教胡泯寫字了!希望他別笨得太離奇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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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踏進書房,程殷殷就被她眼前的景物嚇得一愣一愣的,半晌出不了聲
她竟然看見胡泯規規矩矩的端坐在書案前,有模有樣的提著筆,神情肅穆的在臨帖。
她眨眨眼,不能置信的。
「啊!殷兄!是你。」胡泯從案前抬起頭來,衝著地儒雅的一笑。是的,就是溫文含蓄的那股書卷味兒。儒雅!胡泯朝她儒雅的展開一笑。
「你……你會寫字。」程殷殷問得有些傻氣,話才一出口,就發覺自己問得唐突又無澧,語氣中菲薄渺視的意味十分張狂。她有些發窘,臉不知不覺的就紅了起來,話也說得不甚流利了,「對不起!我……我不是那個意思!」為了掩飾自己的心虛,她走進房內書桌旁,隨手執起他練習揮毫的帛紙,隨意問道:「你在寫些什麼呀?臨的是哪家的帖?」程殷殷隨便一瞄,這一瞄,又令她結結實實的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