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禍事本來就是因為我而起的,理應由我來解決才是,剛才福兒匆匆忙忙跑進書齋,又和青兒在一旁竊竊私語,一臉緊張的模樣,我就猜約莫是程老爺上門找人理論啦!偏偏我爹又不在,弄得大伙都擔心極了,真是不好意思!」
「看來都是福兒不好,露出馬腳,落了個『此地無銀三百兩』才被少爺看破呢!」青兒急忙為自己洗脫罪名。
「這……這……我……我……」輪到福兒吞吞吐吐說不出話來。
「也多虧少爺出來,才把程老爺平安的請回去,沒捅出樓子,惹麻煩。」朱總管這回的笑容可是安心自然多了,他略有深意的望了胡泯一眼,「少爺,這幾個月,你真是改變了許多呢!」
「是的!變得溫文有禮,又好會說話,說話包不會再鬧笑話,愈來愈有書生的樣子了呢!」春兒忍不住也開門稱讚起胡泯。
「這就叫『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哩!我們的少爺,骨子裡可是一位大大的人材呢!」這回輪到梁貴發表高論。
大伙哄笑成一團。
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當初告訴他大鵬鳥的故事的佳人,如今又在何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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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麼?」程義的聲音,混合了驚訝、意外,和許多的不解。
長安城裡。偌大的程家大廳上,卻靜寂的沒有半點聲響。
良久,程義透著古怪的聲音,才納悶的想再度證實自己的耳朵沒有毛病似的,問道:「你說你要嫁給胡泯?」
「是的。」程殷殷篤定的點點頭。
「這……這……」程義遲疑著,「殷殷,你這不是在開爹的玩笑嗎?﹄
怎麼會有這種事?之前,她百般不願,甚至不惜以逃家這樣激烈的抗議舉動,來否定這門親事,而在胡泯要求解除婚約後,殷殷竟然又堅定的說,她要嫁給胡泯!?
怎麼會有這種事?
「殷殷哪!你可別顧慮胡家,是他們先理虧的,之前的承諾已經不算數了,你大可從這一堆求親者之中,挑選一個你最合意的如意郎君。」程夫人勸說著,殷殷這個想法,也太奇怪了,她竟然要嫁給胡泯!
「我挑了呀,就是胡泯。」程殷殷一臉正經的對母親點點頭。
「這……這……」程夫人也覺得有些為難起來,而且絲毫沒有道理的嘛。
程家二老沉默了下來。
「爹,娘,那些求婚者,原本興致勃勃的不斷登門造訪,其實他們哪裡是想娶程殷殷,他們全都只是想娶『長安第一才女』的這塊招牌,這個頭銜罷了,他們又哪裡有半點真心誠意呢?有的不過是虛榮心罷了!只是想可以向別人誇耀:『我家的媳婦是長安最有名的才女!我的妻子是長安的才女呢!』這種人又怎麼值得托付終身的呢?」程殷殷一口氣說完,不遲疑地將她的想法傾吐出來。
「而這些求婚的人,一聽見如果上程家求親,就是和胡家公然作對後,一個個逃得不見人影,這就足以證明他們根本就沒有誠心嘛,一點小小的流言,就把他們給嚇得退縮,這種人又能有什麼擔當呢?爹娘,你們覺得我說的有理嗎?」程殷殷是何等人物,她的話自是有理的嘍!
程義夫婦微蹙著眉峰,顯然女兒的話,在他們的心中起了作用。
「和那些人相較起來,胡泯顯然有勇氣和責任多了!爹,你不是說胡泯願意配合你的要求,將這場謠言風波所造成的傷害,減至最低嗎?」
「這還不都是他惹的禍。」程義猶自氣忿。
程殷殷卻緩緩地搖了搖頭,一字一句地說:「事實上,這和胡泯一點關係都沒有,因為--謠言是我放出去的!」
「什麼!?」程義夫婦同時驚跳起來。
這造成他們嚴重困擾的流言,始作俑者竟然就是他們的寶貝女兒!程義夫婦瞪大了雙眼,程殷殷的話,令他們意外的說不出話。
「是的,對!放出『上程家求親,就是得罪了胡家,會招致禍害』的謠言的,就是我。」程殷殷在雙親的瞠目結舌下,又把自己一手的計策,重複了一遍,「還記得翰林學士蘇大人和他的二公子到我們家做客的那一回嗎?我趁著爹要我帶蘇二公子到後花園走走時,把這件事說給他聽,他果然被嚇得半死,當然拜他大嘴巴所賜,這件消息也就不脛而走,最後弄得人盡皆知了!」
程義夫婦差點沒昏過去!
「娘!你現在應該知道,那個蘇二公子是個什麼樣的人了吧?他不但沒膽識,又怕事,不辨是非,輕易受騙又大嘴巴,愛亂傳播不實消息,一個好丈夫該有的,他一樣也沒有,差勁透頂了。」在說完事情的來龍去脈後,又加油添醋的「譭謗」了「可憐又被利用」的蘇二公子一番。
「天哪!我還以為這是胡泯的傑作,跑去胡家指責胡泯一番!」程義有些不好意思,想起胡泯的以禮相待,他心下的歉意更深了。
「爹!還有呢!」程殷殷望著程義,又細聲說了一句。
「還有!還有什麼?」程義的眼睛睜得更大:「你還做了什麼好事?統統老實的說出來吧!」養女兒養了十八載,今天才知道,原來自己的女兒餿主意還真不少,到底還有些什麼是他這個做父親的一直被蒙在鼓裡的?
「唔!爹,還記得我離家回家回來後,你和娘問我這段期間做些什麼吧!」程殷殷在程義的注視之下,硬著頭皮開了口。
「那和這又有什麼關係?」程義急急反問,他可再也不想又被「驚嚇」一次。
「關係可大著哩。」程殷殷低聲嘟嚷著,隨即又說:「您還記得我是怎麼告訴你們的嗎?」
「不是扮成一個書生,到一戶人家中,去指導那家少爺唸書的嗎?難道你對爹娘撒謊?」程義心中隱隱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
「不!沒有,我沒有騙爹娘,只是還有些事沒告訴你們。」程殷殷急忙澄清,潤潤唇,接著道:「只是那戶人家的少爺,並不是你們所想的八、九歲孩童,而是個十八、九歲的少年,那個少爺,事實上就是胡泯!」
「胡泯?」程義遲疑不決的語氣,彷彿他從未聽過胡泯的名字。「胡泯?」
「是的,胡泯,我離家的那陣子,其實就待在胡家,半步也沒離開長安城。我就是胡泯說的那個『殷夫子』,我把自己的名字顛倒過來念,程殷殷成了殷為程。」程殷殷一面說,一面看著程義的臉色由紅轉白,再由白轉紅,陰晴不定的閃爍著。
「胡泯為了『殷夫子』,堅絕不肯和程殷殷成親?」程義不愧為心思縝密的人,短短時間裡,就弄清楚最關鍵的重點。
「唔。」程殷殷點點頭,對於父親的反應,心裡有些忐忑的緊張,不知道父親會不會因自己這麼荒謬的經歷而大發雷霆。
「爹!」她不免略略緊張的喊了一聲。「你生氣啦?其實我也不是故意的,誰知道我偷偷跑出去那晚,會陰錯陽差的遇見胡泯,又陰錯陽差的當了他的夫子,又陰錯陽差的發現……他其實沒有謠傳那麼……壞!」程殷殷的聲音愈來愈小,甚至有些軟弱,有些可憐兮兮的。
程義卻長長的吐了口氣,「那麼還有什麼話說?我只是開始擔心下回我見到自瑞兄該怎麼辦了!」
「爹!」
程義到底打著什麼主意?
「來人哪!通知胡泯下個月的良辰吉時,派花轎到咱們家抬新娘!」
第十章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實。
之子于歸,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葉蓁蓁。
之子于歸,宜其家人。
胡程聯姻,應是整個長安城內最轟動的大事了,胡宅為了準備這一場驚天動地的喜事,幾乎可以說是全員出動,佈置新房,散發喜帖,廣邀來賓,訂製各種用品。胡自瑞自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鎮日笑臉相迎,雖然整件事至今他仍迷迷糊糊的,搞不清楚在他離家的短短幾日之中,他那寶貝兒子到底用了什麼法寶,讓這點瀕臨絕望的親事,又重新展現契機。
當那日他從外地回來時,朱總管稟告他程義為了謠言風波上門理論的事時,他的心陡然往下降,說到胡泯搶出和程義對談時,他更是冷汗涔涔,但整個事的結果,實在出入意外--程義竟然又決定把女兒嫁了過來!胡自瑞這陣子的鬱結,終於得以撥雲見日。他鼓勵的拍著胡泯的肩,讚許地說:「泯兒,做的不錯!做得不錯!你還是想通了,是吧!程小姐是個好對象呢!」
胡泯什麼話也沒說,只是用著一抹苦笑,回應了父親。
私底下,青兒卻對著胡泯說:「少爺,你看吧!這叫一語成讖,那個程小姐真的想嫁你哩。」
「那我也沒有可以抱怨的,到底是她屈就了。」胡泯倒豁達。
「少爺,那青兒先恭喜你啦!娶了長安第一才女回來,以後不怕沒書可念了。」青兒打哈哈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