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連程殷殷自己也被自己自相矛盾的行為給弄糊塗了。
「小姐,我們到底要在胡宅待多久呀?」錦兒又問,雖然在這兒吃得好,住得好,到底名不正、言不順!小姐真實的身份,萬一給揭穿了,非得生出一場大風波的。「如果你喜歡在胡家過活,我們先回家,再嫁過來嘛。」她低聲咕噥。
「你胡扯些什麼!」程殷殷斥喝了錦兒一聲,心情亂糟糟的,這些天和胡泯相處下來,她心中有一個小小的聲音在對自己說:「其實胡泯的本性也不壞,也不笨,她教給他的東西,他也都一一接受,現在他能認得的字,可是愈來愈多了,怎麼說,也算得上一塊可造之材呢!」
砰!砰!砰!敲門聲將她從沉思中喚回現實。錦兒開了門,衝進門的正是胡泯。光憑那三下用力而急躁的拍門聲,她不用想也知道是胡泯。全胡宅上上下下,只有胡泯會用這麼粗魯的方式叩門找她。
「你怎麼又躲在房裡了?一天到晚悶在這兒,虧你受得了!」胡泯一把坐在她面前,「為程,我看你簡直比名門閨秀還守規矩,成天兒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呢!」胡泯現在都直接喊她為程,渾然把她當成是知己哥兒們。
「秀才不出門,能知天下事。你不知道嗎?」她的心緒紊亂,連帶語氣也有些冷漠。
「為程,你這樣說就不對了。昨天你不是還說:『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嗎?」胡泯振振有辭的反駁著。
程殷殷悶不吭氣的望了他一眼,他倒是一個好學的學生哪!
「我們上街去逛逛如何?」他興致高昂的說:「坦白說,自從和殷兄學習以來,我可是在長安城內消失了好一陣子,也不知道丁香院的姑娘們是不是很想念我!也許又來了幾個標緻的娘們也說不一定呢!」他愈說愈是興奮,眉飛色舞了起來。
「啊?」程殷殷瞪大了眼,丁香院?他該不會想找她一起去逛窯子吧?
胡泯見著她吃驚的模樣,倒自己先敞開笑臉,哈哈大笑起來,「為程,講到做學問,你是我師傅,但是論到吃喝玩樂,得換你做學生了。」說著,拉著她的手腕,便要往外走。
錦兒一聲尖叫。
「胡……胡少爺,你要帶我們家公子去哪裡?」錦兒一邊叫著,一面也伸手去扯程殷殷的另一隻胳臂。
「去見見世面,去輕鬆一下,風流一下。」胡泯理直氣壯的回答。
這個胡少爺也太過分了吧!竟然要帶小姐去逛妓院,開什麼玩笑?
「不行。」錦兒扶住程殷殷,堅決的拒絕了胡泯這個荒謬的提議,「不行,你怎麼可以帶我們公子去那種地方,做……做那種下流的事?」錦兒漲紅了臉,顯得十分的義憤填膺。
「你別那麼緊張好嗎?不過去開開眼界,別緊張。」胡泯氣定神閒,完全感受不到錦兒的那股嚴重聲明抗議的心情。
錦兒不理他,「要去你自己去!別拖我家公子下水。」她護主心切,絲毫不留餘地,凶巴巴的頂撞了一句,隨即又想起胡泯的身份,又說:「不行,你也不可以去。」
這小廝可真大膽,居然管到他胡大少爺的頭上來了,胡泯揚揚眉,心想。
「公子,你不可以跟他去哪……那種地方呢!萬一給老爺知道了還得了?」錦兒一臉正經,鄭重地說。好歹程家也是有頭有臉的大戶,千金小姐逛窯子,傳出去還得了?這胡泯真是不知輕重,而且自己家小姐是暈了頭,竟然半天都不吭一句,難不成她也想跟他一起去「風流」一下?
成何體統!?
「不然,錦兒也一起去好啦!」胡泯說。每回他想上哪兒,隨行的青兒咿唔著不行時,他就用這一招懷柔政策把他一起帶去,同進退也就不怕青兒呱呱叫個沒完沒了。現在他把這履試不爽的妙招,原封不動的套用在錦兒身上,應該有效吧?
「不要!」錦兒一臉寒霜,「我才不要去那種地方。胡少爺,恕我這個下人無禮,你不是和程家的小姐訂了親?做出這種事,萬一給程家老爺子知道了?他會怎麼想?」
他會氣得當場暴跳如雷。錦兒用膝蓋思,也能料到老爺的反應。她嘟著嘴望向程殷殷,彷彿對程殷殷沒有頑強拒絕有些許埋怨。
程殷殷不免有些心虛。
「你怎麼知道我和程家小姐有婚約?」胡泯不小心抓到了錦兒話中的漏洞,他撫著下巴,狐疑地看著錦兒。
程殷殷和錦兒同時一怔:慘了,話說得太快,竟然說溜嘴了。
兩人緊張地對望一眼。
「怎……怎麼不知道?長安城裡大家都知道的嘛,況且府裡的下人們也會提……」程殷殷接口說。
「真的嗎?全城的人都知道啦?那我就不能不反悔,非得娶她了?喂!這下我爹可稱心如意了!」胡泯露出一個很無奈的表情。這個無奈的表情,卻苦惱了錦兒。
「程家小姐才德兼備,誰娶到她是前世修來的福分。」錦兒想都不想就說。
這算老王賣瓜,自賣自誇嗎?才不咧,小姐本來就很好的。錦兒驕傲的想。
「我爹是拿什麼賄賂了你?瞧你說得和我爹一模一樣!」他開始懷疑錦兒是他爹布的一顆棋子。
「才沒有。那是『智者所見略同』。」錦兒理由充分,聲音自然也亮了起來。
「你見過她啦?」
「沒有!程家小姐是名門閨秀,豈有……豈有如此容易見著?」錦兒不由得偷偷瞄了程殷殷一眼。
「那就是啦!」胡泯大叫:「你沒見過她,我爹也沒見過她,怎麼可以說是『智者所見略同』?分明就是『道聽塗說』嘛。」他抓住錦兒的破綻,反擊回去,臉上寫滿了洋洋得意。
「我怎麼知道她真是這麼好呢?」胡泯故意找碴。
「大家……大家都這麼說的!」錦兒急著辯駁,真氣人,又不能指著面前的程殷殷,對胡泯說:「你不會自己看哪?」
「欸!欸!話可不能這麼說,『謠言止於智者。』哪。」讀書識字可真是不錯呀,和別人在吵嘴時,功力有進步哩,況且罵人損人不帶一個髒字兒,真真是挺文雅的呢!
「你……你……」錦兒還想反駁。程殷殷卻一把阻止了她,「那就『謠言止於智者』好了,反正程家小姐說不定也不想嫁你呢!」再說下去,她可真要生氣,好像她在求他娶她!
胡泯一愣,這個殷兄的語氣,似乎有些火藥味兒,他說錯了什麼嗎?他生什麼氣?
「好啦!好啦!我是來邀你去散散心的,不是討論那個素未謀面的程小姐的!別為這事不愉快吧!」他揮揮手,不想繼續這種爭執。
程殷殷瞥了他一眼,「你自己去吧!我想留在房裡休息。」
「好吧!那我去了!」胡泯不再執著,聳聳肩,走出了程殷殷的房裡。
「小姐,這個程少爺真是可惡極了。」錦兒不禁替自己的主子抱不平。
程殷殷默默無言,心中的思緒奔騰起來,雖然她和胡泯眼下似乎處得不錯,但是他並不知道自己就是程殷殷!從幾次談話的語氣中,他始終對程殷殷的印象不是很好,萬一他知道了真相……程殷殷一驚,發現自己竟在不知不覺的開始有些在意起胡泯的想法。
這代表什麼?
她急急想撇掉這種對胡泯無意的在乎,難不成她漸漸喜歡他了?喜歡胡泯這個惡名昭彰的浪蕩子?
不!
「錦兒,東西收一收,我們今晚離開胡家吧!」許久,程殷殷終於下了個決定。
****
「胡少爺,您好一陣子沒來光顧我們丁香院了呢?讓我替您找個最體貼的美姑娘來陪伴您!」嬌滴滴的老鴇熟絡的對著胡泯說。
他隨意揮揮手,覺得有些意興闌珊的喝了杯酒,滿屋子的鶯聲燕語,他卻只覺得異常的氣悶,又說不出理由。
「胡少爺,您怎麼一直低著頭猛喝悶灑?理都不理我?」說話的正是了香院的當家花魁苗曉雁,她半倚在胡泯的身旁,媚眼如絲的呢哺著,吐氣如蘭。
「沒事。」胡泯搖搖頭,勉強笑一笑。沒事才怪!他覺得全身都不對勁!往常他到丁香院玩時,總是心情愉快,放歌縱酒,通體舒暢,可是今天苗曉雁就坐在身旁,他卻一絲勁兒也提不起來。
這究竟是怎麼了?
殷為程那份不與苟同的表情,打從心裡讓他不舒服,他也說不上來,難道真的念得幾天聖賢書,他就脫胎換骨,也跟著聖賢起來?逛窯子也沒有了興致?
他有一點兒生氣,生氣自己的心有所思,生氣自己的不能盡興。
去他的臭書生殷為程!居然破壞了他尋歡作樂的心情,他才不理那套禮義道德的鬼玩意兒呢!
可是,他還是不高興。
霍地,他站了起來,「我要走了。」丟下一疊銀票,他匆匆離開丁香院。
跨出丁香院的大門,他居然嘴角揚起一絲笑,腳下的步子也跟著輕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