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旁人,一定會以為這是哪來的瘋婆娘,兩種個性差距實在太大,而他,卻一點兒怪異的神色都沒有!和她對談的表情自然得不得了,就像當年一樣。
他分明記得她!
天呀,她高興得直想撲上去,抱著他猛親個幾下。
「你不是要下去休息嗎?」怎麼杵著不動,直盯著他?
珊珊回過神來,吞了吞口水,硬是把咧開的嘴角合上。心想:
「不行!不能高興得太早,眼前這個男人用他的財富就能買進天下事、天下物,區區一個她,他還不一定看得上,時機未到、時機未到!」珊珊在心裡不斷提醒自己。
「我想再問你一件事。」她說:「我知道我們兩家的親事是站在一個『利』字上頭,可是,為什麼你非要韓定洵娶我?」不能是你嗎?這一句她不敢問出口。
「要是找不到定洵,我會叫三弟回來娶你。」這是韓定波心裡的主意,卻也沒說出口。
「既然知道我是非結下這門親事不可,所以娶你的人如果不是我二弟,就是三弟。」算是回答也是提醒她吧,下個月到盧家下聘,很有可能會「陣前換將」。
他擁有利、盧大為擁有名,兩造相結合之後,必定會在京城的權力中心引起一番風暴,甚至改變京城以降的權力分配。他知道盧大為要的是韓家的財富,目前尚未訂下婚約,一切都好談。
「你為什麼不再娶?」她決定換個方式問他。
「因為沒必要。」
她不解。「找一個和你相伴到老的人,怎麼會是一件『沒必要』的事?」
「我不明白你想說什麼,若是要問我缺不缺女人,你大可不必擔心。」自動對他示好、獻身的女人多得不可計數。
珊珊難掩失望,說:「也對,我差點忘了,你擁有人人稱羨的財富,要什麼、有什麼,又是個生意人,連婚姻都可以做買賣的生意人。」
韓定波卻哼笑一聲,回她。「不是只有我把婚姻當買賣而已,這世上大部分的人都是如此,不然何必講什麼門當戶對?甚至連你爹都是。」他出讓了韓家在沿海的鹽地,盧大為才同意這門親事的。他說得沒錯,她無言以對。
「你看起來好像什麼都有,其實不然,你少了一件最重要的東西……」她說得極輕,像是在說給他聽,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如果沒什麼事,你就下去休息吧。」韓定波聽到了她的話,顯得有點煩躁,決定結束他們的話題。
她看也不看他一眼,轉身離去。步出房間時,原本暗淡的神情忽而又亮麗起來,菱唇漾起一絲自信的笑。
「沒關係,你少了的那件東西就在我身上,你總有一天會來認領。」
珊珊沒聽到的是,在她離開韓定波的視線之後,他脫口而出的咒罵。
「該死!」從他一時失控,出手抱住這小女人開始,他就注意著她的一舉一動,心思不由自主的繞著她轉,甚至在談到某些事情的時候,他竟忘了她將是他的弟媳啊!
韓定波知道,她已經看出了什麼。
* * *
春日照洛陽,將滿城的繁華烘托得更耀眼。
大街上,商家林立,金銀樓、米行、油行、布料行、食鋪、酒肆……目不暇接。還有一些拉著駱駝,遠從西北而來的胡商,叮叮噹噹的駝鈴聲,好像在昭告人們,他們這回來到這兒,可是為大夥兒帶來不少奇貨呢。當然,最吸引人的,還是在駱駝上載歌載舞的伶人。
珊珊開心極了,她滿臉笑容,活脫像是第一次進城的鄉巴佬。她一路風塵僕僕來到洛陽,然後和韓定波再相遇,每天光是要想辦法黏著他,就費了她不少心思,根本沒什麼機會出來逛逛。
但今天可就不同了。
韓家綢緞莊每三個月固定進貨一次,今天正好就是進貨的日子,她死求活托,才讓韓定波答應她跟著去綢緞莊驗新貨。只要能有跟他相處的機會,她是絕對盡可能不錯過,即使同行的還有言立陽和韓暨堯這兩根礙眼的大柱子。
其中最礙眼的就是言立陽,一直巴著韓定波談事情,害她沒辦法走在他身邊,只能在後頭跟著,好討厭唷!
正思索著要怎麼一腳踢開言立陽的珊珊,一偏頭,才注意到走在她身旁,卻一直安安靜靜不說話的韓暨堯。
「唉,你怎麼看起來這麼不開心啊?」
「我沒有不開心。」韓暨堯清秀的眉微皺,這個不太可能成為他二嬸的女人,怎麼看起來跟平常不太一樣啊?
「我是難得出門,所以才會這麼開心呀。」她朝他笑嘻嘻地說。
韓暨堯一愣,她怎麼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
事實上,是珊珊知道自己看起來和平常那個大家閨秀盧珊珊差太多,她太活潑了,會讓人覺得奇怪也是理所當然呀!
就只有韓定波不覺得奇怪。想到這兒,她更是開心得不得了。
「我以為小孩子都是喜歡看熱鬧的,可是你似乎不是這樣。」
「因為我不是小孩子。」韓暨堯話一出,不禁對自己氣惱起來。他不喜歡跟女人說話,可是為什麼她就是有本事讓他開口啊?
真煩!
「呵,你別煩呀,我十五歲那年,有個人把我當成小孩子看,我聽了也是好生氣!」
「結果呢?」該死,他真想扯掉自己的嘴巴,怎麼會又忍不住繼續跟她聊下去。
「我騙他我已經十七歲了,不是小孩子。」瑩亮的眼眸直盯著前頭寬闊的背,她故意用韓定波可以聽到的音量說起這件往事,她就是要讓他知道,她一直記著他。
「那個人才不會受騙。」韓暨堯抬起俊逸的下巴,睇她一眼,嘲弄道。
珊珊不以為意,繼續說:「是呀,所以他就把我騙上一艘船,欺負我。」捎臉說到這兒已抹上一層粉紅。
但韓暨堯聽到這兒卻是倒抽一口氣,眼睛左瞄右看的,心想:應該沒有旁人聽到他們的對話吧?
「你說什麼?你被欺負了?」韓暨堯刻意壓低聲音問道。雖然他才十歲,但他二叔韓定洵在情場上斐然的過往,他可是打從牙牙學語時就一路看到現在,所以對男女之事知道不少。
她難得靦腆,嬌笑一聲,說:「差一點啦。」
呼,韓暨堯一顆七上八下的心才緩了下來。突然間,他又皺起眉頭,氣惱自己竟不自覺地為她擔心起來。
從小生活在成人世界裡的他,第一次如此毫無心機地親近一個人。那是一種他說不出來的奇怪感覺。
「那就好,失去清白的女人很難在這個社會上立足的。」他說。覺得她怎麼連這種道理都不懂?還一臉笑嘻嘻的,真教他擔心!
珊珊聞言噗哧一笑,說:「哎唷,真為難了你這個只有十歲的小腦袋。」
「我這是為你好。」
「好好好,為我好。我跟你說,如果有一天我找到那個欺負我的人,你可要站在我這邊唷!」
「找?你不知道他是誰嗎?」聰明的韓暨堯,一下子就聽出珊珊和那個人的關係。
「不知道。」她深吸一口氣,決定要把這幾年來的感覺告訴走在前面的那個人。「韓定波,你聽好。」她在心裡對他說。
「我回家之後好後悔,不該為了貪玩而——總之,我在他身邊繞了一整天,只希望他也能注意到我。我那時候不知道為什麼會那麼去注意一個人,是後來才慢慢體會出來的,我不會那樣對每一個人的,只有他而己。」說白了,那感覺就是喜歡。
她常常在心底想著他的模樣——俊秀的眉、挺鼻、薄唇、還有寬寬的肩膀,春陽在他身上灑下一層金粉,那影像和走在前面的人完全重疊——
韓暨堯卻聽得一頭霧水。那個人聽起來不像是欺負過她啊?
「你應該找不到那個人了吧?」這是他惟一聽出來的重點。
「嗯,我原本也是這樣想。」但當她聽到她爹為她安排好親事時,她才意識到,要和自己相伴到老的人,應該是個能讓她想要去注意、去關心的人才對——而那個人,她一直把他放在心上——
珊珊調皮的笑了笑,說:「老天爺知道我想了他很多年,所以幫了我一個大忙,讓我再遇到他。」「真的?」
「嗯,那個人呀,遠在天——」
「暨堯,你驗貨學會了嗎?」韓定波在她說到重點處打斷了她的話,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反正他們已經到了韓家綢緞莊。
珊珊鼓起俏臉,圓眸瞪著破壞她這一樁美好計謀的人。可惡,她就是想在大街說出——「韓定波就是那個讓我放在心上好多年的人」耶!
她就是想看他對她的反應啊!
「學會了。爹。」韓暨堯面對他爹,總是戰戰兢兢的。因為韓定波是他最崇拜的人。
「今天就由你來驗貨。」
「是。」韓暨堯向來有點小小嚴肅的臉蛋,難得露出略帶孩子氣的笑容,這代表他爹開始認同他的能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