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熱天的,室外的溫度已經到三十三度,可是有人偏偏感冒了。
向來百毒不侵,隨便吃隨便長的幔妮 中獎了,中了感冒病毒獎。她覺得自己已經很久沒有好好吃過一頓了。這全都得怪盡情那傢伙——她認識他那麼久,直到前幾天才知道他姓常,而且盡情竟是他的本名。就是盡情養刁了她的嘴,讓她覺得很多東西都難吃死了。
連喝個飲料都能勾起她對檸檬紅茶的無限相思,讓其他的飲料成了糖水加香料,難以入口。
再說巷口那家牛肉麵,以前是她最愛吃的,前幾天吃了一次後,她不禁懷疑廚師換人了。因為她覺得湯太鹹而沒有牛肉的天然香味,麵條太粗卻又不夠Q,牛肉太老又沒帶筋,嚼都沒嚼勁。
結果就是她什麼都不太想吃,這幾天更是隨便買條吐司填塞肚子。而今天身體的不適更讓她完全失去外出覓食的興趣。肚子嘰哩呱啦的叫聲只能叫得她一根手指。
「好像該打電話去公司請假……」她喃喃自語誕 。「可是請假要扣錢,再說我沒有電話,還要出去……算了吧!」
幔妮渾身無力,嘴巴幹幹的,覺得又渴又熱。她將T恤拉高,露出肚皮。「反正出版社一定以為我在盡情家,而盡情一定以為我在出版社。這樣就沒人知道我偷懶了。」
她翻身拿起一杯水喝了一口,看見桌上攤著的稿子,想到這是盡情介紹給她賺外快的,距離她答應交稿子的時間好像不遠了,但她最近在出版社忙著跟作者談新的出版計劃,以致好一段時間沒看,進度是落後了。
勉力走到桌子前坐下,已經頭昏眼花了。她拿起筆來,貫徹她搶錢一族的主張,繼續奮鬥。
看了老半天,也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老是停留在同一頁,而且半個字也沒校出來。幔妮 用力捶捶益發沉重的腦袋,努力想振作。
幾聲敲門聲篤篤地從木門上傳來,似乎被木門的厚度吃掉不少音量。她凝神又聽了好久,才確定那是敲門而不是她腦袋裡那根鐵錘的敲擊聲。
她腳步有些不穩的走過去,一邊還猜測來者是誰。事實上她在這裡住了兩年,兩年來一個訪客也沒有。
門一打開,盡情高大的身影映入眼簾。「你怎麼來了?」她扶著門框粗聲粗氣地問。遲滯的目光一晃,看到他手上的提鍋,眼睛為之一亮,整個神情難以自抑的熱了起來。
咦?那是什麼?幔妮 的眼睛內畫滿了問號。
「你從來不留電話號碼給同事嗎?全出版社沒有一個人知道你的電話號碼。我還以為你在出版社,去了出版社又找不到人。」
盡情的語氣有些急,和他平時的模樣不太一樣。
「我沒有。"幔妮 還是忍不住瞄了他那個提鍋一眼,看在他頗有誠意的份上,側過身子讓他進門。
「還說沒有?我明明每個人都問過了,連桂總編也問了——」盡情的目光一接觸到她房內的佈置,整個人就愣住了。
那根本稱不上「佈置」兩字,一間四、五坪大的小套房內,除了衛浴設備外,就只有一張折疊式的書桌擺在床前,而所謂的床只是個彈簧墊,連床架都沒有。靠著牆壁四周有幾個紙箱,一個紙箱上放著熱水瓶。另外在牆角有個電磁爐, 上面有個小鍋子。簡陋得幾乎可以一眼望盡。
「你剛搬來?"他的神情像是看到鬼一樣,有點蒼白,有點倉皇。
幔妮 搖搖頭,馬上就後悔這個教她頭暈的動作。「兩年了。」
盡情將提鍋放下,轉身環繞一周,再看向她,眼中的哀愁卻不經意將她震懾住了。「這樣做是為了隨時可以離去嗎?」他的眼眶有些泛紅,聲音也莫名的低沉許多。
幔妮撇開頭迴避他眼底深沉的憐惜,努力的呼吸幾下,這才舒解了一些胸口脹滿的感覺。「只是懶。」她的聲音有些不自然,因為他的看穿,更因為他的憐惜。
多麼希望他是一個做作的人,那麼她可以用尖銳的話語攻擊他,讓他無地自容。可是她明白他不是,這只不過是他的善良在做祟。此刻他看她的眼神,是不是跟看著躲在紙箱裡啞聲吠叫的黑點一樣?
幸好盡情沒有多說什麼,否則幔妮 大概就要發作了。
「生病幹嘛不打電話請假,沒人管也沒人理,病死了怎麼辦?」盡情首次帶著譴責的語氣說。
「那就算房東倒霉,要收拾屍體。」幔妮 聳聳肩,滿不在乎的說。
「不要這麼說自己。」盡情近乎嚴厲說。
幔妮有些嚇了一跳,隨即一種溫暖的感覺讓她尖銳刺耳的言詞全消了音。有時候她真的好討厭自己。
「我沒有電話。」她訥訥地說。
「啊?」盡情愣了好一會才意會過來她話裡的意思。「這年頭還有人沒電話的?」他忍不住打量室內一圈,果然沒有任何電話的影子。
幔妮可理直氣壯了。「又用不著,幹嘛白白浪費三千元裝機費以及每個月的基本費!賺錢不容易耶,年輕人。」
盡情盯著她有些泛紅的臉,紅暈讓她顯得有些孩子氣,凌亂的短髮也讓她多了點任性的感覺,整張臉的戾氣減去不少。「看你這麼省,生病了一定也沒去醫生吧?」
「看什麼勞什子醫生?開一堆治都不好的爛藥,就要收個一百五兩百的,文化土匪?哦,不!是文明土匪。文化土匪是指你們這種人才是。」幔妮 一屁股往床上坐去,才站一會兒讓她耗去不少精力。
盡情為之氣結,他可以不計較她叫他文化土匪,可是關於看病的事可就沒有得商量。「吃完飯後我帶你去看醫生。」
「喂!你聽不懂國語是不是?!」幔妮 吼他吼得有些有氣無力。「說不去就不去。」
盡情理都不理她,逕自將提鍋打開,將裡面的東西一一拿出來。「你的餐具呢?」
幔妮 的目光集中在他拿出來東西上,隨手一揮,「那裡。」也不知指的是哪裡,盡情只好自己去找。
哇!排骨稀飯,還溫著的。一碗蛋,一條剔了骨的清蒸魚,一盤盡情特製的豆腐乳,還有鍋裡一份溫著的味噌湯。陣陣香氣傳來,讓她被虧待多日的腸胃幾乎要狂聲吶喊起來。
不!不行。不是已經打定主意要跟他保持距離了嗎?如此受敵人引誘實在太危險了。難道要為了食物一輩子和這個男人糾纏不休?不可以輸給食物啊!
可是,肚子好餓。稀飯好香、魚很鮮嫩、蒸蛋味甜……吃一次應該不會怎麼樣吧?再說,既然有人要送免費的飯菜上門,比叫外賣還服務到家,何樂而不為!不錯過任何可以佔便宜的機會是她的為人準則啊!
「這個碗,這雙筷子很面熟哦!」盡情找到她的餐具擺放的地方,每取出一樣,都是他所熟悉的東西。
事實上這些都是盡情家裡的東西,上好的白瓷碗,以及精緻的筷子,無一不是從他那裡A來的。
「反正你又用不完,我幫你用用。」幔妮 臉不紅氣不喘地回答。
盡情笑著歎了口氣。「要拿也不拿一套,這雙筷子不是配這組碗的。」他說著幫她盛了一碗稀飯遞給她。
幔妮 扒了一口,馬上想起她剛剛的決心。但是飯在嘴裡不得不吞,更何況現在說不吃就太假了。於是她心安理得的吃起來。換句話說,她是完全對食物投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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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一對食物投降,再回去歡喜樓混吃混喝就是理所當然的事了。
幔妮 發現她的努力根本沒人發現,迎歡、陶然、甚至聞人湛也那傢伙還是一個樣。
最有反應的應該算是陶然了。
"幔妮 ,上回表哥做的芋泥鴨好好吃哦!真可惜你沒吃到。"
這已經是算有知覺了。如果說陶然的反應是遲鈍,那麼迎歡的可以說是毫無知覺了。她的眼中除了衣服、鞋子和男人,其他的都裝不下。至於聞人,他一直都是神秘兮兮加上陰陽怪氣,令人看不出他的想法。另外恪擎回歐洲接個工作,最近不在台灣。
"幔妮 ,你好像有接一些外稿在做?我們雜誌社和一個出版社是相關機構,要不要幫你接一些CASE 來做?他們出版的是人文科技方面的書,有興趣嗎?"陶然看見幔妮總是很有幹勁的工作,讓人有種想幫助她的衝動。陶然也是從小就獨立養活自己,所以自從知道幔妮 二十二歲時離家,獨立撫養年邁的祖母,她就對她有種惺惺相惜的感覺。
"好啊,好啊!題材不重要,工作就是工作。無論我感不感興趣,只要是工作,我就會好好的完成的。"幔妮說,眼角不覺意地瞄到一旁看著食譜的盡情,他抬頭對他笑笑,她馬上明瞭他的贊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