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救護車尖銳的鳴笛聲籠罩在車水馬龍的大道上,那迴旋在黑夜中的紅色光芒飛快地穿梭在車陣當中,讓人觸目驚心,它們一輛接著一輛在一家大型醫院的急診室前停了下來,而車上血肉模糊的傷患很快地被醫護人員二抬下車,進入了急診室裡,
陳雨眉帶著兩子一女急忙來到急診室門口,神色倉皇。
半小時前一通丈夫發生嚴重車禍的電話不僅讓她嚇壞了,也讓她做了最壞的打算,如果情勢十分危急,她希望子女能見到父親的最後一面。
「鈕軒,你在這裡照顧好弟弟妹妹,媽咪去問一下爹地現在的情形。」她交代了大兒子一聲便前去櫃檯,焦急地詢問丈夫谷浩祥的情況·
谷鈺軒帶著年幼的弟妹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直望著母親詢問院方人員的忐忑神情,十二歲的他已能感受到那份憂心和危機,但是他清秀的臉龐上並沒有太多的表情,只有眼底不經意露出了一絲惶恐不安。
「董事長夫人!」
突地一聲呼喚,引起了陳雨眉的注意。
叫她的人是谷家的司機阿明,只見他全身幾處包紮著,傷勢似乎不輕,令陳雨眉的臉色更加難看了。
「阿明!你是怎麼開車的?怎麼會發生車禍……」
兩個大人開始交頭接耳地討論起車禍的來龍去脈,而谷鈺軒只是既聽話又盡責地看顧著弟妹,忽然,一陣嗚咽聲引起他的注意。
他左右張望,最後,發現聲音來自他附近,他起身向前,低頭俯視著那個蹲在地上的小女孩,赫然發現她身上的粉紅色洋裝污漬和血漬片片,直令人不忍卒睹,而她稚嫩的小臉上不只佈滿淚痕,更有著深刻的驚慌和恐懼。
谷鈺軒忍不住蹲了下來,「小妹妹,你怎麼了,你的爸爸媽媽呢?」
「嗚……嗚……我不知道……媽媽,我要媽媽……嗚……」
小女孩哭得直抽氣,更加牽動谷錳軒的惻隱之心。
「別哭了,哥哥帶你去找媽媽好不好?」他可以帶她去櫃檯打聽一下她父母的行蹤。
一聽到可以找媽媽,小女孩馬上停止了哭泣,「好,柔柔要找媽媽。」她站了起來,用手背抹了抹淚水,滿懷著期盼和信任望著他。
看著小女孩稚氣又可愛的小臉,谷鈺軒霎時忘了自身的事,嘴角不自覺漾起一絲柔暖人心的笑。
他站了起來,「好,哥哥帶柔柔去找媽媽羅。」
就在谷鈺軒牽起了小女孩的小手,想去跟母親說一聲時,陳雨眉發現了他的異狀而朝他走了過來。
「鈺軒,怎麼回事,她走失了?」緊蹙著眉頭的陳雨眉指著小女孩問道。
谷鈺軒才想開口,卻聽到隨後跟了上來的阿明說:「董事長夫人,那不是走失的小孩,她好像就是撞我們車的那對夫婦的女兒,今年才六歲,聽說她當時也在車上,令人難以相信的是她毫髮無傷,不過她的父母就沒有那麼走運了,聽說在送醫途中就雙雙死了。」阿明一臉憐惜地看著小女孩,邊說邊搖頭歎息。
谷鈺軒猛然一震,一股前所未有的恨意霎時竄遍全身,他立即甩開了小女孩的手,滿面怒容地瞪著她。
原來這一切是她的父母害的,她就是兇手的女兒!
谷鈺軒判若兩人的劇烈反應讓小女孩在楞了半晌後嚇得哇哇大哭,她很困惑,為何剛剛還和藹可親的大哥哥,此刻卻對她怒目而視。
小女孩不斷地用著手背拭淚,冷不防地,眼睛又對上谷鈺軒憤恨不平的眼神,霎時她害怕的連連退了好幾步,「媽媽……媽……」她又蹲了下來,大聲哭喊著。
「你哭什麼哭啊?別哭了!」
谷鈺軒不滿的大叫,完全無視小女孩瑟縮又害怕的模樣,甚至有著一絲報復的快感,這快感驅使他步步逼近她。
「鈺軒,你在幹什麼?她還那麼小……」陳雨眉一見兒子激烈的反應,連忙拉住他,也瞥見小女孩的哭聲引起四周不少好奇的眼光。
此時,一個年輕女孩神情倉皇地走了過來,蹲在小女孩的面前,「你是小柔,對不對?別哭,阿姨……」
社工溫柔地安撫著她,沒多久,她抱起了哭聲漸歇的小女孩離去。
臨去前,小女孩怯生生地回頭看了谷鈺軒一眼,而這一眼讓他久久無法忘懷她稚氣小臉上的無辜與不解。
柔柔……
第一章
谷氏集團,一個常在報章雜誌上出現的名字,這個近年來急速竄起的龐大企業體,從早年的傳統產業到現在最熱門的生物科技,它猶如影子無聲無息地擴大著它的勢力範圍,而它座落在市中心黃金地段的集團總部大樓所顯露出的雄偉氣派,更讓它成為醒目的地標。
此刻,位於頂樓的谷氏集團總裁辦公室,傳出了罕見的咆哮聲。
「豈有此理!」
谷鈺軒將法律顧問所帶來的文件用力甩在偌大的黑檀木辦公桌上,大吼出他的憤怒。
身為谷氏集團的總裁,他一向以穩重深沉而自豪,可是眼前這件匪夷所思的事,卻讓他出現少有的激烈情緒。
他轉頭望向大片圓窗,遲遲無法從剛剛那令人震驚的消息中恢復。
他作夢也沒想到,已過世的父親竟然留下遺囑要將一千萬送給當年那一場車禍肇事者的女兒!那姓林的是因為酒醉駕車才引發那場災禍的,他倒好,一死百了,可是谷家卻從此邁向沒落蕭條之路。
「一千萬!這太荒謬了!」谷鈕軒的憤怒再度化為火焰狂燃,但是憑藉著多年來在商場上的經歷和磨鏈,他重新找回了冷靜與自持。
在一陣思索後,他轉過身來,掃了坐在黑色牛皮沙發上,一臉不自在的何律師一眼,便坐回寬大舒適的座椅上。
「何伯伯,這既然是我父親所立下的遺囑,那我一定會照辦的。」他面無表情地對著父親生前的好友何律師說道。
「你……你真的願意?」年過半百的何律師吃驚地問道。
還沒踏入這辦公室,何律師便知道自己將引起一場風暴,所以之前滿室燃燒著怒火的景象,他早有心理準備,但此刻谷錳軒瞬間冷靜的言行,讓他深覺不可思議。
這個年輕人真不簡單,換作平常人聽到這種事,不氣瘋了才怪,但他卻能在極短的時間裡冷靜下來,甚至還願意照辦,真是不簡單。
「何伯伯,我當然願意,只要是我父親的心願,無論如何我都會完成,我不能讓他有所遺憾。」
再次聽到了谷錳軒的保證,何律師像吃下了顆定心丸。
難怪,這個三十出頭的小伙子能將一個原本只是經營紡識業的小工廠,一步步帶向前所未有的高峰。
何律師迅速換下嚴肅的專業面孔,化身為一個可親的長者。
「鈺軒,當年那場車禍,雖然是林家不對,但是你父親對於林家夫婦當場死亡,而唯一的女兒不知流落何方,總有著一份『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的歉意,而他說時間越久這份歉意越深,所以他去世前兩年來找我,才會留下了這一份遺囑。」
「不管怎麼說,這份歉意值得付出一千萬嗎?這可是一筆不小的數目啊!而且明明是對方的錯,他偏偏要全攬在身上,我真搞不懂他老人家在想什麼!」谷鈺軒怒氣難掩,忍不住埋怨道。
時至今日,他才知道父親對那一場車禍有著這種令人難以接受的想法和作法!他氣憤的並不是錢的問題,而是父親為什麼要將一大筆錢給一個間接害死他的兇手的女兒!
他清楚的記得,在那場無妄之災中,雖然父親最終死裡逃生,但身體從此不再硬朗,而他去世前的兩、三年幾乎是在病床上度過的,在這樣艱難的情況下,身為長子的他只能憑著毅力在自己的學業和父親的事業中兩頭奔波、咬牙強撐。
他恨!恨林家奪去了他親愛的父親,還讓他捨棄了年少的黃金歲月,一步步陷在人生和商場爾虞我詐的不堪場合中,好不容易那些折磨都過去了,父親卻又給了他這麼一道難題。谷鈺軒暗自呻吟,直覺得無奈極了。
何律師拿下掛在鼻樑上的老花眼鏡輕歎一聲,「鈺軒,你要體諒你父親,況且他特別交代我,要等你順利接掌了他的事業,才拿出這一份文件,他這也算是用心良苦了。」其實他也不贊成浩祥這麼做,但是好友執意如此,他也毫無辦法。
谷錳軒苦笑,「何伯伯,你就別再說了,我一定會如我父親所願的,只是,事過境遷,我可沒有多大的把握能找到人。」
何律師一聽,馬上笑容滿面的說:「鈕軒,憑你現在的地位聲望,還有你找不到的人嗎?怕只怕你不夠用心。」
谷鈕軒聞言也笑了,那笑意霎時軟化了他臉上剛毅冷峻的線條,「何伯伯,你放心,我說到做到,絕不會打馬虎眼敷衍你的。」說笑間,他渾身散發出一股與生俱來的王者風範,和寬廣高雅的總裁辦公室相得益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