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留下就留下吧,記得趕上下午的會議就是了。"
"我知道了。"游苓書揮手送別心平氣和的爺爺與一張臭臉的蘇易范。
直到兩人的身影逐漸遠去,游苓書才轉身面向街旁以紅磚堆砌起來、彷彿歷經風霜的一棟屋子。
二樓處的木製窗台,江定正笑咪咪地趴在那裡看著她。
"喂──你這個壞小孩,學會說謊了!"
游苓書淺淺一笑,"這就得看是誰指使的嘍。"
江定含笑對她招了招手。"進來吧。"
一邊聽著小雨打在傘上細微的聲音,游苓書走進了這間名為"夏天的香草"的紅磚屋。
第四章
花香。
游苓書推開"夏天的香草"的大門時,迎面有一股花香淡淡飄來。
往店裡走更深入些,接著聞到花香中夾雜著濃郁的香草昧,以及一絲甜甜的蜂蜜香。中和後,成了一種很溫柔的香味,令人感到心情慵懶輕鬆。
這是一間花草茶店,老闆果然還是江定的朋友。
游苓書發現她已經不怎麼意外他們的巧遇。
"聽說巧合這種事情,通常是接連著發生的。"江定笑笑地將一支瑪格麗特放進她手裡。"你不覺得很有趣嗎?現在我送你一朵瑪格麗特,下次你買花的時候,或許會再相遇也不一定。"
"我……的確一點也不浪漫,但是你似乎太浪漫了一點。"她看著眼前這個高大的男人,感覺有點不可思議。
"人生苦短嘛!"江定笑說,長指點了點自己的眼皮。"這裡啊,說想多看一點東西,才不會覺得遺憾。"
游苓書伸手支著臉頰,偏著頭看這隻大狗。"你好像很容易快樂,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好像不太容易感動呢……"如果她能看到他眼裡的世界,應該不會只是這種眼神──
他眼裡的情感還不夠豐富,沒有流浪後的滄桑,二十六歲的男人,怎會絲毫沒沾染著風霜,也沒有其它的感情停駐,還像個天真的孩子呢……
"你這句話有點抽像,"但他好像能猜出她的意思。"或許是因為我自由太久了吧。"還是,他的人際關係真的太過簡單?
"三十歲之前沒有束縛……是真的?"游苓書還足不敢置信,竟然真有這樣不羈狂妄的人嗎?
"三十歲是極限了。"江定說,"本來嘛,我老爸十五歲那一年生日時跟我說:我給你三個願望,無論如何爸爸都幫你達成。"
"江總裁想法倒挺特別的。"也許……就是這樣瘋狂的父親才生得出如此不羈的兒子吧?
江定將這個"神燈故事"說下去:"我十五歲以前是個有錢少爺,什麼都不缺,於是我跟我老爸說,第一個願望,讓我自由二十年。不過二十年太久了,他沒有答應。"
游苓書凝望著他,靜待他往下說,江定見她不說話,便蹙著眉指導她:
"嘿,你怎麼不問我然後怎麼樣呢?"
"喔,然後怎麼樣了?"
江定這才露出笑容。"我老爸說,這一個願望最多給我五年自由。"
游苓書腦袋裡閃過一道光,忍不住想笑。"不是我想的那樣吧?"
"就是你想的那樣沒錯!給我五年自由、再給我五年自由、拜託再給我五年自由。三個願望都加在一起,三十歲就是極限嘍!"
"江總裁一定很後侮吧?"聽說江家七個兒女皆在英才教育下成長,是刻意要培育成商業專才的。
"唉!之後他再也不給我任何生日願望了。"江定搖頭歎息,裝作一副很遺憾的樣子。
"那麼你三十歲以後……"
"三十歲以後,我那四個哥哥、兩個姊姊,可容不得我有主見了。"他們有的是辦法整他哩!"不過……我老爸最禁不起我撒嬌,嘻嘻……I
"你才是壞孩子吧?真任性。"但是,她卻覺得有些羨慕。
"這一點自知之明我還有,本少爺一無是處,還怕砸壞了論德的招牌。"阿雁沒說錯,他的雙手是拿不起比相機更重的東西,也完全不怕讓別人知道。
"一無是處……嗎?"
"以外在條件來看,你難道不會這麼認為?"
"不……究竟是什麼樣的人生才叫成功,我不知道。"游苓書晃了晃手中的瑪格麗特。"是富有嗎?有地位嗎?生活穩定嗎?集眾人的目光於一身嗎?我覺得……應該不是這樣的。"
即使她身為堂堂觀遠集團的總經理,但畢竟只是二十出頭的孩子。江定並不意外在她臉上看到迷惘。
"這裡,問你的這裡啊,"江定伸手指著心口,溫柔地說道:"它會告訴你,什麼東西對你而言最重要,重要到足以令你捨得放棄其它的事物。"
"你十五歲就想到這麼多了嗎?"她智商一百五十,從小就是個天才,但或許還不如自稱一無是處的江定。
"那時只有模糊的想法,但是當我總是在國外陷入困境的時候,這個想法就逐漸成型了。你想想看,世界上這麼多人,期望人人都拿同一種競賽裡的冠軍,那怎麼可能?"江定說。
"成功的定義人人不同,即使很多人說我是敗家子之中最敗家的,又有什麼關係?十年如一日堅持我想過的日子,這樣的我,不是也很成功嗎?"
游苓書啞口無言。說他胡扯,卻好像有點道理。但是要說他有道理,又有點怪怪的……可能他們兩人的想法根本大相逕庭吧?
江定知道她一時不能消化,便笑道:"算了,先來喝茶吧!"他朝櫃檯處的老闆招了招手。
老闆阿蘿是個高姚的美女,看到江定招手,便端了兩杯早就備好的茶過來。
游苓書朝江定挑起眉。她好像還沒點餐吧?
"剛才從窗台看到你,阿蘿說你跟她磁場很合,於是就幫你準備了。"江定解釋。阿蘿對五行陰陽什麼的很敏感……反正他結交的朋友沒一個正常。
磁場很合?是嗎?游苓書看著正在他們面前擱下茶杯的老闆阿蘿。
阿蘿白皙溫潤的臉蛋搭配上一雙特殊的鳳眼,散發出今她感到安祥平和的一股氣息。這是磁場很合的緣故嗎?
"這杯茶讓江定請客。"阿蘿對游苓書露出微笑。
"這……不用了。"以資產狀況來說,她請江定還差不多。
"你年紀比較小,讓他請你一次是應該的。"
游苓書看向江定,而他只是努著嘴,"一杯茶還不至於讓我破產吧?"
"那就……謝謝。"不扭捏地收不對方心意,下次換她請他就是了。
阿蘿走後,江定道:
"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游苓書端著杯子淺淺啜口甘菊花茶。
"磁場合不合?"
她略微思索了一下。"如果那種感覺就是磁場合,那麼,我跟你的磁場應該也是很合了吧。"
"是嗎?"江定笑了笑,一口就喝去半杯茶。
"嗯……難得有被當成二十二歲女孩子的感覺。"
第二口,江定的茶杯見底。"你本來就二十二歲嘛!"
就是這種想法跟別人不一樣呀江定……
游苓書抬眼看了看室內陳舊卻潔淨整齊的裝潢,耳邊聽著不知自何處流瀉而出的輕音樂,很放鬆地閉上眼。
"偶爾當小孩子好像也不錯。"
小孩子?江定眼眸含笑。她現在這樣懶洋洋的神情,比較像是一隻正在做日光浴、想打瞌睡的小貓哩!
"最近很忙嗎?"他問。
"嗯,很忙。"尤其是下星期她的生日宴會,如同去年一般,公關部經理喜歡搞大排場,連開了幾個臨時會議。雖說她向來不出差,但是總經理竟然還得參與那些小會議,實在不知道是誰想整她。
江定伸手輕輕地撫過她柔軟的髮絲,沒什麼誠意地笑道:"好可憐喔!"
游苓書張開眼,正好看到他收手回去,她揚高眉。"你不怕我生氣?"
"為什麼?因為我摸你的頭,還是我說風涼話?"江定笑得很無辜。
算了!游苓書搖了搖頭,發覺很難對他生氣。
"聽說你不常待在台灣?"
"是啊,可是一待就會待很久,台灣的風景很漂亮。"
"是嗎?"游苓書想不起來,她到底有多久沒仔細地看過風景了?又有多久沒去旅行了呢?
"你太累了。"江定下了結論。
"這一點自知之明我還有。"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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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苓書不久之後打算回公司去了,江定到窗台處坐著,再一次跟她揮別。
游苓書看起來似乎跟他是兩個世界的人,但是他卻感覺……其實她骨子裡跟他很類似,嚮往自由、排斥束縛……
"依依不捨嗎?"阿蘿含笑的聲音自江定身後傳來。
"誰依依不捨了?"江定轉過身子來,露出一副不以為然的笑臉。
"你像只主人離家的狗趴在窗前,看起來可憐得很,你說你這不是依依不捨是什麼?"
"誰知道啊?"江定耙了耙短到不行的短髮,悄悄地將目光調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