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月一點也不可憐,因為阿月還有嬤嬤,不是嗎?」
「可是嬤嬤再活也沒有多久的時間了,到時你要怎麼辦呢?」
她一想起這一點就擔心,她知道自己的生命就如風中的殘燭,瞬間就可能消滅,讓她撐著這麼一口氣的,是她存在這個世上唯一的孫女啊!
「那嬤嬤就別掉下阿月,阿月只有您了。」
嬤嬤原本還想說些什麼,但是屋外奇特的動靜讓她住了口,將頭轉向窗口。
冬月也感到嬤嬤不尋常的舉動,疑惑的順著窗口的縫隙看了過去,這不看還好,一看倒教她整個人不由得一震,臉色也刷的一片慘白。
是他!
他怎麼會找到這裡來的?
他來這裡的可能就只有一個,難道他是來抓她的,因為他決定由她手中拿回無射瑜?
不!有可能的是,他放走她是因為他要她所有的音玉!
該死!她怎麼沒有想到他會有這麼一手?
如果這是他的打算,她真不知道該說他是聰明還是卑劣,竟然玩起這種欲擒故縱,一網打盡的伎倆。
不過她絕不可能就這樣把音玉雙手奉上的,音玉原本就是她們家的東西,就算要和全天下的人為敵,她也一定要拿到音玉。
即使是他!
裴冷築入了林子便向著琴音的方向行去,那胡笳十八拍奏得悲憤至極,令他愈聽便愈是心驚,也更由衷佩服操琴之人的技藝已臻出神入化的境界。能把胡笳十八拍奏得如此高明這天下恐怕沒有幾人,因為這樣的曲子若不是經過大風大浪、人生無常的話,是無法詮釋這其中的悲憤之意的,可是這個操琴之人卻能彈出這曲中的傷痛,令聞者也不免心有慼慼焉。
藉著皎月撒落在林間的銀光,裴冷築正確無誤的來到了一座簡陋的小木屋前,看來這就是操琴之人所居之處了。
門前尚有一座琴,他上前一看,這琴表面樸實無奇,且琴面有一處相當大的裂痕,看來似乎不像能發出如此絕美音色的好琴。裴冷築伸手微一撫琴,清亮音色隨之流瀉,久久不絕於耳。
這真的是一把曠世難得一見的好琴,以他冷竹島的勢力,稱得上極品的琴他也見識不少,但從來沒有見過如此的一把名琴,那清亮的音色似是會攝人心、收人魂似的。
他的眼光落在琴角的一個小記號,看來他猜測得沒有錯,這個地方就是側有天下第一巧手的孟冬月的居處,這琴角上的月字正是證明。
「在下冷竹島裴冷築,遠到來訪,實屬冒昧,不知孟老前輩是否肯惠賜賞面?」裴冷築雙手一捧,對著木屋有禮的作揖。
孟冬月盛名流傳已久,加上剛剛聞之琴聲,若無經過一定世面者,難有此技術,所以裴冷築自然而然的便將孟冬月的年齡上提了許多。
「要見我者,必須經過三關,不知道你是否已有所準備?」一個蒼老的聲音由屋內傳出。
這個聲音雖然符合裴冷築對孟冬月的年齡設定,但是他卻直覺發現這事何點兒不對。
轉念一想,心裡有點兒譜的裴冷築並沒有指出他的疑惑,仍是配合的演了下去,看看這個孟冬月或者自稱是孟冬月的人到底在玩什麼把戲。
「前輩指的是明義、辨曲、揚音三關?」
「既然你都明白,那我也就不浪費時間,我們先從明義開始吧!你倒說說看,音律之其奧義是何解?」
「經禮通論有云:『詩為樂心,樂為聲體。』,音律之用在正人心,故先王以作樂崇德,是以音律之奧義在於以詩美樂心,成之聲體,而後終成樂以化人心。」裴冷築這笑面諸葛可不是叫假的,一出口便能引經據典,侃侃而談。「好一個以詩美樂心、成之聲體、樂化人心,請問如何美樂心、成聲體而終至化人心?」那個蒼老者的聲音似乎對裴冷築的回答有幾分的激賞,但旋即又問出更犀利的問題。
若是常人對音律無一定認知,或許還能靠剛剛引文來具論,但現在這個問題就不是這麼容易可以回答的。
可是裴冷築自小接受深厚的音樂教育,對音律的涵養自是不在話下,只見他不慌不忙的微微一笑,「心正而已。」
「心正?如何言?你的回答也太簡單了吧!」那聲音滿是驚異。
「心正,下筆成詩自美,表現之聲體自美,樂之美,聞之人心潛移默化,則人心可正,如此即何詩不詩美樂心,何樂不明其志,何人不正其心。」裴冷築不躬不卑的緩緩作出他的結論,靜靜等待老人的決定。
在沉靜了一陣子之後,屋內傳出了幾聲不甚有力的掌聲,「好一個心正而已,看來我這老婆子也不得不承認你這小伙子是胸中有那麼點東西,這明義一關就算你通過了。」
「謝謝前輩的抬愛,那晚輩就斗膽請前輩出第二關之題了。」
「那你就聽好了,我奏一曲,你倒聽聽看是否識得。」
話才方落,屋內射出一條黑布,將裴冷築前面的琴收了進去,隨即琴音揚起,忽高忽低,宛若黃鶯出谷清鳴,突而猛若飛瀑直下成秋霜,自琴音躍出至琴音嘎止一氣呵成,流暢宛若天成。
裴冷築不禁報以喝采,「高,前輩之琴藝實屬罕見,能將這五曲、九引、十二操以如此手法貫連,想來真是世上少見。」
「你這小伙子聽得出此乃貫連之曲,你對這古琴曲該有一定之瞭解,已實屬不易,但你是否聽出此為何曲加以貫連?」
「這曲子可不少。」裴冷築微皺著眉頭說。
「沒錯!裡頭一共有曲二、引三、操四等九曲,若你能聽出七曲就算你過了此關。」
「只要九之七即可?那前輩真是厚愛了。」
「先別說得太早,雖然只是九之七,若無一定之反應和對琴曲的認知,要答出過得此關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那就看晚輩的耳是否成材了。」裴冷築淡淡的綻出一抹笑容。
「五曲指的是鹿鳴、伐擅、駿虞、鵲巢、白駒,前輩選的大概是伐檀和鵲巢,而九引的烈女引、伯妃引、貞女引、思歸引、霹靂引、走馬引、箜篌引、琴引、楚引,選的是思歸引、箜篌引和琴引;最後選的是將歸操、猗蘭操、龜山操、越裳操、拘幽操、歧山操、履霜操、朝飛操、別鶴操、殘形操、水仙操、襄陵操等十二操中的猗蘭操、拘幽操、履霜操、水仙操,一共是九曲,若依先後順序的排列應該是猗蘭、思歸、水仙、箜篌、琴、鵲巢、履霜、拘幽、伐擅。」一口氣講了這麼一串的曲名,裴冷築仍是思緒不亂的談笑著。
「看來我真的是太小看你了,沒想到你竟然能一口氣講出這九曲,而且連順序都沒有錯,你的音律造詣已不是泛泛之輩,沒想到你年紀不大就有這種境界,我真是愈來愈欣賞你了。」
「好說,如果前輩不嫌,我們就進入第三關如何?」裴冷築點點頭算是接下了老人的讚譽,不多浪費時間的直接挑戰第三關。
「直接而簡單,我真是愈來愈欣賞你……咳……」那個老人似乎一口氣喘不太過來,一陣嘶啞的咳嗽聲久久不平息。
「前輩您……」
裴冷築的話還沒來得及出口,就聽到一個清柔的聲音比他更快、更急的問看:「嬤嬤!您怎麼了?您沒事吧!」
那個聲音煞是好聽,但聲音中的急促和擔心,道出了這個年輕女子的聲音和這個「孟冬月」的關係定是匪淺,而且這個聲音一出現,裴冷築心中的疑團總算得到了答案。
看來這個年輕女子可能才是真正的「孟冬月」,真正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這個聲音似乎比他想像中的年輕了許多。
好一會兒之後,才又聽見那個蒼老的聲音止住了喘息,「我沒事!年輕人,繼續我們的測驗吧!」那個老人似乎玩上了癮,聲音聽起來仍是氣若游絲,但是仍沒有停止的打算。
「嬤嬤!」
那個年輕的聲音又著急的響起,看來似乎不希望老人再繼續下去,裴冷築能體會女子心中的擔憂,看來那老人的身體已相當孱弱,再下去對老人的影響一定不小。
「前輩,如果您的身體不允許,我們就下回再續,緩些個時候,待您的身體好轉些再說,不知您意下如何?」裴冷築關心的提議著。
「下回?去!你以為我還有多少時間哪?要嘛就現在,如果你沒有信心過這第三關,你就趁早滾了吧!不用找這麼多的理由。」老人逞強的說,可能是身體不舒服的關係,連講起話來似乎都變得不客氣了起來。
「嬤嬤!」那個女子不贊同的聲音又再度響起。
「阿月!好久沒有這麼刺激的事了,我等了一輩子從來沒有人能闖過第三關,你不會要我白白的失去這一次的機會吧,以嬤嬤的身體,錯過了這一次,可能就再也沒有機會了,就算是你,嬤嬤也不打算聽你的話,懂嗎?」老人的話聽起來相當堅持,於是那個年輕女子似乎放棄了勸阻的打算,而後老人又說了:「年輕人,你準備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