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克用力抄起阿丹頭上的帽子,他一頭剪得參差不齊、像海獺毛般濃密而色澤相同的及肩頭發技灑下來,洛克的眼睛迸出責備的藍焰。
「搞什麼玩意兒,你不是男孩!」
阿丹伸出粉紅舌頭往唇上甜了錢,一雙大眼睛眨也沒眨。「你肯定,船長?」
洛克一聲低吼,一把將阿丹從椅子上拉扯起來。「如果我們兩個都剝下衣服,檢查底下那根管子,我肯定別人不會說這是雞姦!」
阿丹的頭連洛克的肩膀都不及,可是卻有比他塊頭大兩倍之人的冷靜從容。「伊莉莎號上的一個傢伙已經這麼試過了。」
「什麼?」
阿丹不悄的撤撇唇。「以後老史有好一陣子走路的姿勢變得很古怪,而且船歌的最高音也唱得上去了。」阿丹瞄了洛克那雙手銬一眼。「你不會也打算和他一樣發展相同的領域吧,麥洛克?」
洛克被阿丹一番狂妄大膽之言逗得縱聲大笑,這樣的笑聲是非常稀罕的。
「你這小淘氣鬼,你的膽量可比智慧高出許多!」
洛克把阿丹推回椅上,兀自好笑的搖頭。仔細端詳之下,洛克發現阿丹實則沒有東方人的輪廓,但他在太平洋跑多了,可以斷定阿丹具有玻里尼西亞人的血統,她來的那地方——森威治島,打從一七七八年被科克船長發現後,就成了水手尋花問柳的天堂,看得出來阿丹即是水手過客和土著女孩的混血種。
洛克把餐巾扔給她。「把嘴擦乾淨,小鬼,如果你敢說你不是女孩我就揍扁你。」
「老史就是想這麼做,」她板著臉,但黃晶色的眼睛卻閃爍著惡作劇的光芒。「幸好船上看出來的人沒幾個。」
洛克不可思議的搖頭。「你是說你在伊莉莎號上待了足足五個月,一直沒有被人發現?」
「我想船長知道,」她聳肩道:「但裝糊塗來得輕鬆多了。」
「我的天,他是個顧家的男人,萬一事情傳出去……」
她切了一塊餡餅,但只是瞪著它看,沒有張口吃它。「我……病了,除了老傢伙外,沒人來煩我,裡南認為我女扮男裝比較省事,他對了。」
「裡南是嗎?」洛克不悅的壓低眉毛。
「沒錯,這一切全是他出的主意,他說你知道該怎麼照顧我。」她實在的咬了一大口餡餅。
洛克目瞪口呆。老天!裡南真的異想天開到弄了這個超齡的海島野孩子回來給他當情婦?他也未免太多管閒事了!洛克獨來獨往慣了,何況他也嘗過付出真心的痛苦滋味,愛上中國王公之女即是一例。
他真的沒有閒工夫和多出來的精神去搞羅曼史,偶爾到安街去探那個溫存、沒有要求的寡婦,對洛克而言已經足夠,他可不希望任何事、任何人,特別是女人,來搞砸他成功及復仇的計劃。
阿丹合眼,頭兒微側,露出了一截細緻的頸子,無限陶醉的品嚐香酥可口的餡餅,不知不覺中流露出一股風情,那嫵媚勁兒逗人通思,叫人血脈噴張。
裡南就是見識到這小女人這股風情的嗎?
洛克懊惱的咕映,驅走心中的通思。老天,她不過是個孩子,只有他那魯莽的弟弟才會做這種冒失的事,等裡南回來,洛克非和他算帳不可,但現在,他該拿這小鬼怎麼辦?
「你到底多大了?」洛克淬然問道。
「二十。」她嘴裡填滿了餡餅,含糊的回答。
洛克懷疑的瞄她。「如果你有二十,那我就吞下我活了三十一個夏天戴過的每一頂帽子。」
她的帽子瞬間塞人洛克口中。「你最好現在就開始嚼吧。」
洛克怒吼的把帽子吐到桌上,逗得小鬼哈哈大笑,開心得像個慶祝出獄的犯人。洛克繃住下巴,拒絕當笑柄。
「自製點,小鬼,這是正事。」
「一點兒沒錯,」她變得莊重,用湯匙指著碟子問道:「請問這叫什麼?」
「嗯?」洛克看碟子一眼。「蘋果派。」
「蘋果,真正的蘋果,」她吟唱似的說,一口悅耳的海島口音。「生病、挨餓、受凍都有代價了。」
她對一碟蘋果餡餅的敬畏表情把洛克嚇了一跳。「你沒見過蘋果?」
「只在殖民地教會學校的課本上見過。」她甜甜湯匙,對洛克露出一個令人目眩的微笑。
老天,我收回先前的想法,洛克吃驚的忖道,她雖然披頭散髮、滿臉骯髒,但卻是個美人胚子,那雙黃金眼眸更是靈活美妙。洛克體內不由自主起了一陣騷動,這種反應,他寧可不要。
阿丹對她帶給洛克的震動渾然不知,兀自喋喋說下去,「這種地方我也沒見過,真正的大城市,教人大開眼界,不過你得先能經得起這種冷才行,也難怪你要穿這麼多衣服,看來像個果子。」她大打哆嗦,旋即又向盤子低下頭。
洛克極力恢復自制。「現在,看這兒——呃,你叫阿丹?」
「丹絲。」
「丹絲,好。我不知道裡南是怎麼告訴你的,可是——」洛克覺得他兩隻耳朵開始發燒。該死,這種事叫一個男人怎麼開得了口?「我不知道你和裡南兩人做了什麼安排,或是他向你做了什麼保證。可是我不是……是……哦,老天!」
丹絲愕然望著他,一副茫然的樣子。「不是什麼呀,麥洛克?」
一陣潮紅從洛克的脖子往上衝。他居然臉紅了!鐵漢小麥,一瞪眼就能把一群殺人不眨眼的水手嚇死的男人,一個在滿洲王朝炮轟下堂堂把船駛入上海碼頭的好漢,這會兒居然在一個黃毛丫頭面前臉紅耳赤了起來!
「該死!我不需要女人,尤其是個裡南不知打什麼鬼地方找來的——」
丹絲突然哈哈大笑起來,打斷了洛克的話,她的笑聲叫洛克益發受不了。
「該死,丫頭,你瘋了嗎?」
她像只變色龍似的,表情從粗野瞬間轉為傲然,她以王族般尊貴的口氣對洛克說話。「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這是在說你當你自己的弟弟是個拉皮條的嗎?」
「呃,不是,而是——」洛克挫折的拉拉頸上的髮絲。「不然,你是怎麼來的?」
丹絲的湯匙倏然從洛克耳旁飛過,他慌忙向旁邊一閃,接著,一整桌杯盤全向他的大腿掃過來,洛克尚未搞清楚是怎麼一回事前,丹絲已向門口走去,洛克從成堆的盤子裡跳了起來,在門前逮住了丹絲。
「放開我,你這下流胚,」她一拳往洛克厚實的胸膛擂去。「這趟路我可是付了代價的!。
「我賭你是。」洛克哈噥,竭力想制服她,她的身子輕得像沙皮紙,手腕細得教洛克擔心他會一個不小心的把它折斷。
「白癡!」她粗著嗓門大叫:「我幫他在西風號上作畫以抵船資!我是畫家——等我到了巴黎之後就可以正式這麼說了。」
洛克震了震。「巴黎?」
「廢話,所有藝術家最後都得到巴黎去接受磨練,我打算春天去,」她甩開洛克的手,斜瞧著他。「這個文化沙漠只是我路過的一站罷了。」
洛克嗤道:「你是說你最遠只能混到這兒罷了,我打賭你口袋內連兩個可以噹噹作響的銅板也沒有,到歐洲的船票,那就更甭提了。」
「我現在來到這兒。」她板著臉說,壓抑下恐懼?或是激動的顫抖?洛克不知道,只見她抬頭挺胸,滿眼決心的面對他。「我會有辦法的,但絕不是向一頭自以為是的超齡狒狒賣身!」
「等一等,大小姐,你也許自以為擺出一副威風凜凜的女皇模樣就可以——」
「不,是你等一等,麥洛克!」她掃開眉前的頭髮,用食指戳他的胸口。「你也許長了一副大天使米沙勒的威嚴模樣,可是你卻心思卑劣,竟然把你自己善良的弟弟想得那麼下流。」
「裡南,善良?這真是笑話!」
「他是我碰見過唯一的君子,他從來不叫我出賣色相,」丹絲又戳了洛克一下。「做你的女人?哈,就算你泡到金粉裡再出來,我對你也不會有興趣的。」
「那真是皆大歡喜!所以以後請你別再——」
她又想戳他,但被他一手扣住。「住手,否則我廢了你的手,」他做保證。「既然你並不需要我——呃,幫忙,而我也沒興趣找情婦,那麼我們就把事情解決了吧。」
「好主意。」她高傲的說。
「很好,那麼,現在,」洛克放開她,吁出一口氣。「首先得考慮如何安頓你。」
她抬高下巴。「我可以照料自己。」
洛克反感的瞅了丹絲髒兮兮的臉一眼。「得了,公主,天知道我老是在替裡南收拾爛攤子,這次不管他心裡打的是什麼主意,我都不能讓你淪落到碼頭的妓女戶去,我相信牧師夫婦那兒——」
「不要!」丹絲的臉孔一下子變得雪白。
洛克把她拉到椅子上坐下。「你怎麼了?剛剛吃太撐了嗎?我發誓,如果你把蘋果派吐到我身上,我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