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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淡水
今天的氣溫很高,高到有些嚇人的地步。毒辣的太陽,在空中盡情散發它強大的熱力,實在讓人有些吃不消。
又適逢週末,平日就人多的淡水街頭,此刻更是人潮不斷。
位在舊街轉角處,最近新開了一家泡沫紅茶館「醉夢一生」。
此時正值午餐時刻,店裡滿滿都是人。只要一有空位,不到五秒鐘,立刻就有人上前遞補。
位在店內最僻靜的一角,兩名女子正靜靜地坐著用餐。過沒多久,其中一名女子開口說話了。
「你爸怎麼可以這樣?難道他真的不顧你終生幸福,就要直接把你……把你『賣』掉?」甄可柔義憤填膺道。
「可柔,你別這樣說,我爹地他……」
被問話的這名女子話還沒說完,眼眶先紅了一圈,接著,眼淚如珍珠般一串串地掉了下來。
她心裡當然是千萬個不願意,成為這樁買賣婚姻的犧牲品。
可是,她從小到大不曾拂逆過父親的任何決定,而且也沒那個膽子。但是,現在……
一看到好友的眼淚,甄可柔的火氣立刻褪了大半。她天不怕、地不怕,偏偏就怕女人的眼淚。
況且,向來只有她哭的分兒,哪輪得到別的女人在她面前哭?
「可欣,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甄可柔一急,找不到適當的詞句來安慰好友,她的個性向來豪爽率性,說不出什麼文謅謅的話來。
「我這是替你叫屈,你爸實在是太過分了,怎麼可以直接把你賣了呢?」
她緊瞅著唐可欣,看著她滿面愁容,甄可柔實在於心不忍。
「你不要怪我爸,他也是為了我好,才會……」唐可欣嘴裡雖然這麼說,但心中仍充滿苦悶。
唐可欣是家裡的獨生女,家境富裕,父親唐義夫是一所企業集團的總裁,雖然稱不上是Top1,但在台灣商界頗有名聲,而她母親在她出生後不久就去世了。可以說,她是由父親一手拉拔長大。
就像是為了彌補她失去母親的缺憾,從小到大,唐義夫十分寵溺她,她想要什麼,就有什麼,向來都是有求必應。
但這一切,卻在她滿十八歲後,全變了樣。
唐義夫開始替她物色對象。說是為了她後半輩子的幸福著想,他必須找個好男人,代替他守護自己的寶貝女兒。
剛開始,唐可欣乖乖地按照父親的安排,和他所挑選的對象約會,她一直以為這就是自己的人生,這就是自己要的幸福。直到某天,她看了一本書,書中的某段內容是這麼寫的……
幸福要用心去感覺,是愛情裡最浪漫的部分,是兩個人共有的平凡。
愛情需要去慢慢的咀嚼品味,經不起咀嚼的愛情,是沒辦法累積幸福的滋味,可以觸碰到靈魂的愛情必定讓你很難忘……
人不會因為獲得許多愛而覺得人生有意義,卻會因為付出許多愛而越肯定生命的價值……
看完了這段話,唐可欣開始對自己的生活方式產生質疑。她仔細地回想這二十多年所過的日子,才發現自己原來過得如此貧乏。
這難道就是她想要的生活方式嗎?她「幸福」的範圍就這麼狹隘嗎?她真的沒有辦法選擇自己的人生嗎?
「談戀愛」究竟是什麼感覺?她好想像一般人一樣,可以自由選擇自己未來的另一半。
有好幾次,她想把自己的想法告訴父親,卻又在面對他時,每每話才剛溜到嘴邊,卻又吞了回去。畢竟,她從未反抗過父親,她害怕父親會因為她不孝的行為而傷心。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她還是活在父親替她建構好的象牙塔裡,每天跟不同的對象約會,從中挑出哪一位真正適合當唐家的女婿。
一直到了昨天……
唐義夫把她叫到跟前,告知她,他已經替她決定好一門親事,而這個星期天將直接與男方見面,順道討論婚期與婚禮事項。
她知道自己若不再努力爭取,將來她就再也沒機會了。
於是唐可欣鼓起勇氣,把自己的想法告訴唐義夫,沒想到卻引起他的震怒。
第一次她看見父親發那麼大脾氣,並將她軟禁在房裡,不准她步出房門一步,甚至不許傭人擅自放她出來。
被關在房裡的唐可欣,哭了一整夜。哭累之後,她開始思考自己的未來,她不甘心自己的一生就這樣被決定,她必須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
想到這裡,她的心情平靜不少,開始收拾一些隨身物品與換洗衣物。想了好半天,「離家出走」似乎是她開創人生的第一步。
東西都收拾好之後,她從枕頭下,拿出一本藍皮亮面的書籍。
唐可欣纖細的指尖在光滑的封面上來回滑動,而後,她將書本抱在懷裡,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好似它給她帶來了無比的力量。
唐可欣小心翼翼地將書放進行李袋中。
她好想見見這個作者。就是因為她,才讓她有了追求幸福的勇氣。只是,她該怎麼找到她呢?
唐可欣想了半天,終於想到一個人選——甄可柔。
甄可柔是她的國中同學,自畢業後一直到現在,兩人就沒再見面了。以前在學校,兩人雖不算是深交,但還算熟。她記得甄可柔一直是班上的靈魂人物,鬼點子也很多,請她找人,應該不成問題吧?
她知道她這麼做,其實有些強人所難。但是除了甄可柔之外,唐可欣已經想不出還有誰能夠幫助她了。
於是,她又翻箱倒櫃了好半天,找出國中的畢業紀念冊,查出甄可柔的電話號碼,是以今天,她才會在這裡出現。
「對了,你那位好朋友,倪啟央呢?」甄可柔好奇地問:「我記得你國中的時候跟他很要好呀!」
想起中學時期,和倪啟央短暫的密切往來。唐可欣微微地歎道:「爹地不喜歡他,認為他家沒什麼錢,禁止我跟他來往。」
「噢,現在怎麼還有這麼迂腐的人!用金錢來衡量人品,真是的!」甄可柔怒氣橫生,她最討厭這種勢利的人了。
「不過,我和啟央還是有保持聯絡,只是不常見面。」她忙說道:「但只能偷偷的。」
「對不起,可欣,我不該這麼問,但我實在很好奇你和他之間的關係,究竟發展到什麼樣的地步?因為他曾親口告訴我,他很喜歡你。」
「什麼?我……我怎麼不知道?我並不認為他對我很特別呀!因為他對所有女生都是如此。真的是這樣嗎?」
甄可柔撇撇嘴,對唐可欣的遲鈍感到無奈,決定岔開這個話題。「你要結婚這件事,跟他說了嗎?」
唐可欣搖搖頭。「沒有,而且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就連我離家也是臨時才決定,我怕如果爹地要找人,也許會第一個找他,所以我就想到你。」
甄可柔看了一眼唐可欣身旁的小包包。「你真的決定離家出走?」
「嗯。」她堅定地點了點頭。「我決定了。」「你是怎麼出來的?」
「是張媽放我出來的。我求了她好半天,她才肯放我也來。」張媽是唐家的管家,從唐可欣很小的時候,就在唐家工作了,她也是看著唐可欣長大的。唐可欣不斷地向親如母親的她千拜託萬拜託,張媽才放她出來。
「我一出家門,直接招了輛計程車,就往你跟我說的這個地址來了。」
「你有想好,以後要住哪兒,該怎麼生活嗎?」聽到這裡,唐可欣沉默了半天,然後微微的搖了搖頭。「我、我不知道。」
「你沒跟張媽說,你要來我這兒吧?」
唐可欣又搖搖頭。「沒有,我不敢說。」
「那好,我真怕被你父親追殺。」甄可柔輕哼了一聲。「不過我相信,你這一失蹤,事情絕對會很大條。」
「那……那我該怎麼辦?」她著急地抓住甄可柔的手臂問。
「放心啦!我想,你就先住我這兒。最近我剛搬新家,正愁沒人陪我,你剛好可以來跟我作伴。」甄可柔自信滿滿地拍胸脯保證。
「至於你要我幫忙辦的另一件事情,在和你通過電話之後,我就開始著手安排了。」
「真的?」
「當然嘍!我甄可柔說話,向來不打誑語。你交代的事,我早就辦好了。」
「那……那就表示,你找到她了?」
「嗯」
唐可欣暫時忘記悲傷,她高興地叫道。
「我好想趕快見到她喔!能夠寫出這樣細膩、豐沛情感的文字,她一定是個溫柔、美麗的女人。
我真想趕快見到她!」
聽到這話,甄可柔突然愣住了。女人?!可欣怎麼會認為「他」是女人呢?
不過,她的驚愕來得快,去的也快。看樣子,唐可欣把「他」認為是女人了。
沒辦法,以他那種性別、那種個性來寫言情小說,的確算是個異數。而且又寫得絲絲入扣、動人心弦。絕對沒人會相信,「她」是個男人。
甄可柔暗自打量起自己的好友來。